林凡站在那片虚无里。
他的身后,是那个他刚刚用自身法则锁住的宇宙。
他的身前,是那道名为“锁”的,无形的屏障。
他没有立刻离开。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这个宇宙。
一个声音在他神魂里响起,那声音还很年轻,带着一点不舍。
“你真的要走了?”
是这个世界的新天命。
林凡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穿透了屏障,落回那片熟悉的星河里。
“你看。”
林凡的意志,引导着那个年轻的声音,望向“剑来”神城。
城主府最高的观星台上,秦长生没有看天。
他身前站着两个人,都是神城的将军,修为不凡。
两个人脸色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鼓起。
“这块‘天外陨铁’是我先发现的,理应归我!”
左边的将军喊道。
“你发现的时候它还在地里,是我把它挖出来的!没有我,它就是块废石!”
右边的将军不甘示弱。
秦长生坐在主位上,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他听着两个人争吵,没有插话。
直到两个人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他才抬起手。
争吵停了。
“李将军。”
秦长生看向左边的人。
“你的佩剑在上次抵御虚空兽潮时断了,需要材料重铸,对吗?”
李将军愣了一下,点头。
“是。”
“王将军。”
秦长生又看向右边的人。
“你的府邸在兽潮中损毁,需要这块陨铁作为阵眼,重建防御法阵,对吗?”
王将军也点头。
“没错。”
“剑断了,可以暂时用别的。”
秦长生说。
“家没了,妻儿老小住在哪里?”
他站起身,走到两人中间。
“陨铁,给王将军。”
李将军的脸色变了。
“城主,这不公……”
“我的剑库里,有一把‘秋水’剑,虽然不如你原来的佩剑,但足以让你在战场上杀敌。你去取吧。”
秦长生看着他。
“神城重建,资源紧张。先顾生,再顾战。”
李将军看着秦长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他对着秦长生,抱拳躬身。
“末将……遵命。”
王将军也躬身行礼。
“谢城主。”
秦长生挥了挥手。
“去吧,天黑前,我要看到你家屋顶的阵旗升起来。”
两个人退了下去。
观星台上只剩下秦长生一个人。
他走到台边,看着远处城市里升起的炊烟,看着那些正在修复的街道和房屋。
他没有再抬头看天上的星辰。
他看的,是这片大地,和这片大地上的人。
“他变了。”
世界意志的声音在林凡神魂里响起。
“以前的他,会把那块陨铁劈成两半。”
“不。”
林凡的意志很平静。
“他只是找到了自己的路。”
他的目光从神城移开,落到了一个凡人的国度。
一座繁华的都城,最大的酒楼里坐满了人。
正中央的台子上,一个说书先生正讲得眉飞色舞。
“话说那创道神主,眼见苍生受苦,心生不忍。他自天外而来,脚踏七彩祥云,手持无上法旨,对着那祸乱世间的六大魔头,只说了一个字。”
说书先生一拍醒木。
“‘跪下!’”
满堂喝彩。
“那六大魔头,平日里焚山煮海,无法无天,听了神主这声断喝,竟吓得腿肚子发软,扑通通全部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台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扯着父亲的衣角。
“爹,神主长什么样啊?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他的父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神主没有样子。他是风,是雨,是天上的太阳。你看不见他,但他一直看着我们。”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继续讲着。
他讲的故事里,神主仁慈,伟大,完美无瑕。
他讲的故事里,魔头邪恶,愚蠢,不堪一击。
故事很精彩。
听的人,都很高兴。
“他们说的不是你。”
世界意志有些困惑。
“你的故事,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需要我的故事。”
林凡的意志回应。
“他们需要一个能让他们睡个安稳觉的故事。”
“一个好人必胜,坏人必败的故事。”
“这就够了。”
“那……坏人呢?”
世界意志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恨的那些人呢?”
林凡的目光,穿过云层,落在一个小小的,临河的镇子上。
镇口,有一家面馆。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正在灶台后忙碌。
她脸上带着一种长年劳作的疲惫,动作却很麻利。
一个客人吃完面,把碗推过来。
“老板娘,结账。”
女人擦了擦手,走过去。
“三文钱。”
客人掏出三枚铜板,放在桌上。
他看了一眼女人。
“老板娘,你这手艺不错,就是人看着太冷了点,也不笑一个。”
女人没说话,只是收起铜板,端起碗,走回灶台。
她把碗放进水盆里,低头清洗。
水面倒映出她的脸。
那张脸,曾经颠倒众生,也曾经写满仇恨。
现在,只剩下平静。
她不是女帝了。
她只是一个开面馆的,普通人。
林凡的目光又转向另一处。
那是一座深山。
一个背着药篓的赤脚郎中,正从一户农家走出来。
农家的男人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只老母鸡。
“先生,救了我家娃的命,这点心意,您一定得收下。”
郎中摆了摆手。
“孩子只是着了凉,发了汗就好了。用不着什么谢礼。”
他绕开男人手里的鸡,朝山下走去。
“先生!”
男人在后面喊。
郎中没有回头。
他走在山路上,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他曾经是丹帝,一念可决万人生死。
现在,他只是一个赤脚的郎中。
他救人,也不再是为了什么功德,什么名声。
他只是想走遍这座山。
仅此而已。
林凡的意志,最后扫过这个世界。
他看到了那个在街角摔倒,又自己爬起来的孩子,如今已经能帮着母亲看店。
他看到了那个冲击筑基失败的散修,终于凑够了材料,正在山洞里,再一次布下法阵。
他看到了那片龟裂的土地,如今已是绿油油的一片,那个老农正坐在田埂上,抽着旱烟。
所有的一切,都在沿着自己的轨迹运转。
或好,或坏。
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你都看到了。”
林凡对世界意志说。
“是,我看到了。”
那个声音里,带着一种初生的明悟。
“我看到了挣扎,看到了选择,看到了活着本身。”
“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林凡沉默了。
他看到了因果的终结。
他看到了责任的卸下。
他看到了一个不再需要他的,安好的世界。
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我看到了门。”
他说完,转过身。
他不再回头。
他面向那道隔绝了两个维度的,无形的屏障。
“外面是什么?”
世界意志问。
“是路。”
林凡回答。
“这把锁,是你留给我的?”
“是告别。”
林凡伸出手,按在了那片虚无之上。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那道由他亲手编织的,融合了整个世界“自我”意志的法则之网,为它的创造者,让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道门。
门里,是无法被描述的,更深邃的混乱。
林凡看着那道门。
他没有犹豫。
他抬起脚,迈了进去。
一步。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门,悄无声息地合拢。
仿佛从未被打开过。
屏障之内,星河依旧璀璨。
屏障之外,旅途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