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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牧民的酥油
作者:玉蝙蝠本章字数:3537更新时间:2025-10-10 10:02:00

可可西里的清晨,来得猝不及防。

远处,昆仑山的轮廓还浸在淡青色的雾里,工区里静悄悄的,只有忘关的电视在重复播放着新闻。

我摸出手机,按亮屏幕一看,心脏紧跟着漏了半拍,外边天虽然没亮,但已经七点四十五分了,比约定的出发时间晚了快一个小时。

买手机折腾两天,来工区时都半夜了,沾着枕头就睡死了,连闹钟都忘了设。

我慌忙拨通老马的电话,听筒里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别急,看你睡得香,陈工长没让叫你。她今天施工点不远,我这就掉头回去接你。”

等老马的皮卡车回到工区,我正裹着外套往外跑:“马叔,真对不住,让您跑两趟。”

我弯腰上车时,他从副驾拿出一袋青稞饼递过来:“工长给你留的,应该没凉,你们当记者的,不累身体累脑子。再说,你也不是职工,不用盯着点起。”

皮卡车在碎石路上颠簸,车窗外的景色慢慢变了,低矮的芨芨草连成一片,偶尔能看见几只藏原羚低着头啃草,尾巴像小旗子似的翘着。

可可西里被誉为野生动物的天堂,但他还有一个说法,叫人类的禁区。

老马指着前方,说:“再有一公里就到了,天窗应该开始了,你要上一线体验可得做好准备,那姑娘们干起活儿来比爷们还泼辣呢。”

我顺着老马指的方向看去,不远处,铁路电杆上挂着一个穿着橘黄色色工作服、戴着棉帽子的人,甩下了腰间的绳子说:“小王,帮我把钳子绑绳子上!”

是个女人的声音,利落得很。

电线下面的人将扳手绑在绳子上,上面的人拽了上去。

我向电杆方向走,才看清顶端的人,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贴在脸上,工装裤的裤脚扎在马丁靴里,手里攥着钳子和扳手,正对着接触网的绝缘子较劲。

她腰间的安全绳挂在接触网上,风一吹,吊座就晃晃,而她却像钉在上面似的,手腕一用力,扳手“咔嗒”响了一声,螺丝就拧紧了。

“小陈!”司机喊了一声,“林记者来了!”

顶端的人抬起头朝我这边看了一眼,阳光刚好落在她脸上,她眼角沾了点油污,却笑得亮堂:“起来了,天窗还有一个小时,要不你先歇会儿啊?等我们作业完再采访?”

我知道接触网维护时,断电的时间很宝贵,不好打扰,我便点了点头,坐在了一旁的路上。

第一段天窗快结束的时候,陈工长动作麻利地摘下安全绳,顺着杆子往下爬,手脚交替间,工装的下摆扬起,露出腰间挂着的工具包,里面的钳子、螺丝刀叮当作响。

落地时,陈工长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才看清她的样子,她四十岁出头,脸上带着高原人常见的红晕,双手粗糙,指关节上有几道浅浅的疤痕。

“我叫陈洁,是这儿的工长。”她摘掉手套,伸手跟我握了握:“早听车间主任说你要来,没想到你起这么晚,老马没说你吧?”

“我昨天去了趟西宁,可能是累到了。”我赶紧摇头,目光看着上网接触网:“陈姐,您刚才在上面拧螺丝,不怕吗?风这么大。”

她笑了,指了指头顶:“怕啥?就是干这个的,辛不辛苦,总要有人干,是不是。”

听陈洁说,上面有27.5千伏的高压电,西宁至格尔木段已经架设完成,虽然具备了电气化铁路的条件,但现在还没有投入使用。

陈洁搓了搓脸,喘着哈气:“可可西里这地方海拔高、温差大,高原上的螺丝得拧得比你们那里紧,风是不饶人的。”

回到皮卡车里,防护员王静说:“陈姐可是我们段的技术标兵,最高爬过三十米的梯车,去年冬天在唐古拉山,她在梯车上待了三个小时,下来时眉毛都结冰了。”

我听得心里发紧,又有点好奇:“陈姐,我能试试爬梯车吗?就爬几步,体验一下。”

陈洁愣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行,这梯车有讲究,没受过培训不能随便爬。再说了,你刚来高原,缺氧还没适应,往上爬几步就该喘了。”

“我真能行!”我赶紧说,“我就是想感受下你们平时的工作,不然,写出来的东西没有灵魂。”

陈洁看了我半天,又看了一下表,终于松了口:“行吧,天窗还有15分钟,那你爬五米就下来,我在下面看着你。小王,把安全绳给他系上。”

王静拿来安全绳,仔细帮我系在腰上,又检查了一遍:“林记者,记住,爬的时候手要抓稳横杆,脚踩实踏板,千万别往下看。”

我攥着梯车的横杆,深吸了一口气,刚爬第一步,就觉得比想象中沉,那横杆是金属的,在高原的低温下凉得刺骨,风从袖口灌进来吹得胳膊发麻。

我爬到第三步时,回头看了一眼,腿就不由得抖了起来,远处一个牧民看我笨手笨脚也走过来,站在旁边笑着。

爬到五米时,风突然变猛了。

不是地面那种温和的风,是带着劲的、能把人吹得晃悠的风,梯车轻轻抖了一下,我下意识往下看,地面的人一下子变小了,远处的盐湖泛着光,连天空都好像离得更近了。

我的腿突然就软了,控制不住地抖,手攥得更紧了,缺氧的感觉慢慢上来,胸口有点闷,连呼吸都变急了。

“别往下看!”陈洁喊了一句,“眼睛盯着前面的横杆!手抓稳!”

我赶紧把视线收回来,盯着前面那根冰凉的横杆,慢慢往上挪了几步,风吹得我耳边“呼呼”响,工装裤贴在腿上像绑了块冰一样。

“行了!下来吧!”

陈洁叫我爬了七八米还没停止,又喊喊了一声,我这才慢慢往下挪,脚刚沾到地面就腿一软瘫坐在雪地上,手脚都麻了,半天都没缓过来。

“哈哈,你这不行啊!”旁边传来牧民的笑声,他手里端着个木碗,碗里盛着浅棕色的液体,递到我面前,“喝口酥油茶,暖暖身子,缓一缓。”

我接过木碗,酥油茶的香味飘进鼻子里,咸香中带着点奶味,温热的液体滑进喉咙,刚才的寒意和缺氧的闷胀感一下子散了不少。

我好奇的问:“您是当地牧民吗?”

那牧民点了点头,说:“我是牧民,就住在在前面的定居点,这里有人干活儿我就会过来看。铁路人辛苦,我来送点酥油,补补身子,听你们刚才说,你是记者吗?”

“嗯。”我点了点头。

洛桑眼神飘向远处的昆仑山:“以前啊,我们去拉萨想都不敢想。我阿爸年轻的时候去朝圣,走了一个月才到,回来的时候脚都冻肿了,瘦得只剩骨头。有次遇到暴风雪,牦牛陷在雪里,阿爸差点没回来。”

他顿了顿,说:“现在好了,铁路通了!去拉萨一天就能到。去年我带小孙子去拉萨,他在火车上还能喝到热牛奶,比骑牦牛舒服多了。火车能跑这么快,全靠铁路人维护,你可要帮她们写好点啊。”

陈洁刚好走过来,听见这话,擦了擦额角的汗:“大叔,您可别这么说。去年冬天,要不是您带着其余三户的人来帮忙,我们还真没法干活。”

我掏出小本子,好奇地问:“去年冬天怎么了?”

“去年十二月,零下三十多度。”陈洁坐在雪地上,把工装的袖子挽起来,露出手腕上的疤痕,“梯车的轮子冻在冰里,推都推不动,接触网的绝缘子还结了冰,不清理会跳闸。我们几个人铲了半天雪,手都冻僵了,连扳手都握不住。洛桑大叔带着人来,扛着木锹,还带了热酥油茶,绑上3m的木杆儿在下边儿帮助我们铲。”

洛桑大叔摆摆手:“应该的。你们维护铁路,牧民才能去拉萨朝圣,才能把家里的牛羊肉运出去卖。以前我们定居点的藏药想卖到格尔木都难,你们是我们的恩人,帮你们铲点雪算啥?”

上午10点,风慢慢小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落在接触网上,导线泛着淡淡的金光。

陈洁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走,我带你们去看看我们怎么检查接触网。”

她领着我们走到梯车旁,指着顶端的绝缘子说:“这绝缘子是绝缘的,要是结了冰或者脏了,就会导电,导致跳闸。我们每周都得检查,用望远镜看绝缘子有没有裂纹,还用测零值的仪器测绝缘性能。”

她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仪器,递给我:“你看,这个叫绝缘子零值检测仪,把探头贴在绝缘子上,要是数值低于零,就说明绝缘子坏了,得换。去年夏天,我们检测出三个坏绝缘子,要是没及时换,下雨的时候肯定跳闸。”

我拿着仪器,感觉沉甸甸的,仪器上的屏幕显示着一串数字:“陈姐,你们在高原上干活,是不是特别累?”

陈洁点点头:“累是肯定的。可可西里海拔四千五百多米,氧气只有平原的六成,稍微动一动就喘。有次我们在梯车上换绝缘子,换了三个小时,下来的时候,我同事直接晕过去了,送到医院才知道是缺氧。还有夏天,这里紫外线特别强,晒得皮肤疼,我们的工装都晒褪了色,脸上也晒出了斑。”

她顿了顿,又笑了:“但也有开心的时候。去年秋天,有趟旅游专列经过这儿,乘客们从窗户里朝我们挥手,还有小孩举着画,上面画着我们爬梯车的样子。那时候我就觉得,再累也值了。”

天窗结束没多久,火车就通过了。

陈洁指着火车说:“每两天有两趟火车经过这儿,下行去拉萨,上行去格尔木的。”

傍晚的时候,风小了些。

皮卡车向工区返回时,陈姐盯着我的手腕儿问道:“老弟,我刚才想问,但我没好意思。你的爱人是藏族姑娘么?还是……”

这是第四个人这么问。

我举起手腕儿,摸了摸小白玛给我带的绳子,好奇的问道:“陈姐,这是朋友送的。我很纳闷,为什么你们都会这么问呢?这条绳子有什么意义吗?”

夕阳把可可西里无人区的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昆仑山的积雪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盐湖的水面像撒了一层碎金子。

“你有女朋友吗?”陈洁问。

“有的。”我点了点头。

陈洁有些欲言又止,笑了笑:“怎么说呢?如果你有女朋友的话,我还不太方便告诉你,或许,我也说的不太对,这个绳子吧,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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