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宝阁大堂内,几个原本看热闹的闲客,此刻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狂!太狂了!”
“这年轻人当真是疯了,他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那可是珍宝阁的二掌柜!”
“他真敢让赵锦磕头叫爷爷……这……这真是没见过这么狂的年轻人!”
议论声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望和那面如死灰的赵锦身上。
赵锦站在原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他想破口大骂,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泥腿子,居然真的反将了自己一军。
他分明是故意的!
“咳……”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旁的“五爷”赵严轻轻咳了一声。
他知道,今日之事若是不能善了,珍宝阁的牌坊明天就要沦为全城的笑柄。
这种时候,哪怕是豁出去自己这张老脸,也得尽快平息了。
他上前一步,一脸复杂地打着圆场道:
“年轻人,你不要太气盛了。”
“不气盛,那还叫年轻人吗?”
陈望直接打断了他,他抬着眼睛,依旧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
“我敬你,”陈望看了他一眼:“是因为你从头到尾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人。可你这侄儿,”
他目光转向赵锦,“从我进门开始,便三番五次出言讥讽我,拿捏我,瞧不起我。”
“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可今天我偏偏就不想忍下这口气!”
陈望冷冷道。
“多说无益。赌注已然生效,现在他就两个选择:要么,让他当众磕三个响头,把那五百两银子交出来;要么……”
陈望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就别怪我用我自己的法子来讨债了。”
“有意思!”
那吴家护卫此时也抱着刀,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他丝毫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而五爷赵严被陈望这番话噎得脸色涨红,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从后堂传了出来。
“谁啊?这么大的口气!”
“敢让我珍宝阁磕头?”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那名先前跑去报信的小厮正一脸怯怯地跟在一人身后,从后堂快步走了出来。
走在他前面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约莫六十出头。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暗纹锦袍,面如冠玉,下颌留着一小撮精致的短须。
他不像赵锦那般精明外露,也不像五爷那般神情苦涩,他只是含笑站在那里,目光扫过狼藉的大堂,最后落在了陈望身上。
他看了看地上的药渣,又看了看面如死灰的赵锦,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唉,我才去后院对了半个时辰的账,这前厅怎么就‘大老小’的都聚齐了?赵严,赵锦,你们两个,真是能耐了。”
五爷和赵锦一看到这人,脸色瞬间大变。
“大……大哥!”“
大……大掌柜!”
陈望看着来人,又看了看这二人的反应,心中了然。
“不出所料,”陈望缓缓开口,“你,便是这珍宝阁的大掌柜吧?”
那中年男子闻言,这才将目光完全聚焦在陈望身上。
他没有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陈望一番。
片刻后,他才微微一笑。
“大掌柜?他们是这么叫我。”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不仅如此……我还是这家珍宝阁的东家。”
常人若是听到“东家”二字,再看到旁人那副敬畏的神情,便该知道此人能量不小,自然会想着如何见好就收。
就连五爷赵严和赵锦本人,在看到东家出面时,也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赵锦更是精神一振,以为靠山来了,于是再次变本加厉地嘲讽道:
“小畜生!听见没!我看你今天还怎么狂!”
“你不是要砸了我们的牌坊吗?”
“来啊!你砸一个试试!”
“孙子,别急。”
陈望猛地打断他。
面对这股威势,他却依旧面不改色。
陈望平静地看着那中年东家,淡淡道:
“也就是说,你,是此地真正能主事的人,对吧?”
那男人点了点头:“不错。”
“那你,可了解方才的前因后果?”
“确实不知,”东家含笑道,“我还未曾听他们细说。”
“不用他们讲了。”
陈望环视一周,朗声道,“我来讲给你听。”
“我带货上门,你们家二掌柜避而不见,出言辱我,这是其一。”
“我本欲离开,他却再次出言挑衅,言语中尽是作践之意,这是其二。”
“吴家护卫急需药材,我拿出药材,他却颠倒黑白,阻拦交易,这是其三。”
“最后,立下赌约,赌输了却想赖账,这是其四。”
陈望盯着他:“我今日来,做生意不假,但更是为了讨个公道。
如果你们珍宝阁愿意认账,履行赌约,那还罢了。若是不愿……”
他冷笑一声:“相信我,我一定会砸了你们的牌坊!”
“呵……”
那东家闻言,脸上的笑容终于敛去。
“我珍宝阁开阁至今,在这北境还没遇到过敢上门摘招牌的人。
若是做生意的朋友,我们开门欢迎;若是恶客上门……”
他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我们珍宝阁接待恶客的法子,倒也不少。”
虽然此人并未直接表明心意,但陈望听得明白。
他这番话,已经是不着痕迹的威胁了。
于是陈望也笑了:“好,不承认错误,反而还敢威胁我。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了。”
那东家正要发作,却见陈望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了木制腰牌,往前一扔。
“看好了。”
陈望狞笑道,“老子是青阳大营霍百户手下的兵,刚登记在册的‘军协斥候’。”
“今日过来,本是为的出点山货,给我家大人换点酒钱松快松快。
没想到,在你们这珍宝阁吃了个大亏。”
“呵,正好!”
陈望往前一步,“我家大人说了,我们斥候营里背着事儿的多的是,不差我一个!
你们要是想玩,爷爷我多的是时间奉陪!”
“不过,”
他盯着那东家,“你可要想好了,是你们珍宝阁的牌坊硬,还是我青阳卫所的刀把子硬!”
这话一出,东家和赵锦的脸色终于变了!
赵锦本来还想等东家出马,便将此人拿下,甚至把他手里的药方也一并夺过来。
可一旦牵扯到军营卫所,这事情的性质已然大变!
那东家也是脸色阴沉。
寻常军汉自力更生,拿山里野味来市面采买,本不是什么大事。
可好死不死,这小子居然真是卫所的人!
眼下北境战事吃紧,卫所那帮丘八正愁没处撒火,这个关头跟他们起了冲突,绝非明智之举!
他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赵锦,心中已有了决断。
“跪下。”东家冷冷地开口。
“大……大哥?”赵严不敢置信。
“父亲……!”
赵锦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说了多少次,在外,要称职务!”东家厉声呵斥。
“给我跪下!”
赵锦双腿一软,万般不甘和屈辱涌上心头,最终还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爷……爷爷……”
陈望见状,上前一步,咧嘴一笑:“诶,乖孙,爷爷受着了。”
一旁的五爷赵严见状神情复杂,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今日之事,也算是给这侄儿一个血的教训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小兄弟,这是六百两,你看看。”
陈望看也不看,直接揣进怀里:“我信得过五爷。”
他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锦,将包裹中的药材扔下。
“我乃青阳大营‘军协斥候’陈望,要寻仇,尽管来找我。”
说完这句话,陈望也不管那东家和赵锦是何表情,他径直撞开挡在身前的看客,在众人震惊复杂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大堂内,那吴家护卫看着陈望离去的背影,眼中精光一闪。
“青阳大营,霍百户,陈望……”
他低声念叨了一句,随即点了点头。
抓完药后,他必须抓紧回去复命。
而珍宝阁内,那东家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赵锦,挥了挥袖子:“今日闭门谢客!”
“是……”
五爷赵严叹了口气,赶紧让小厮去关门。
而赵锦还愣愣地跪在原地,他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嵌入掌心,眼中满是血丝和怨毒:
“陈望……我必杀你!”
……
解决了这么个小插曲,陈望已经走在了回村的路上。
他摸了摸怀中那张五百两银票,心情也是颇为不错。
自己这一次“扯虎皮”,还真是成功了。
至于为何最后要那般得罪死赵锦,他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做人的原则便是,既然已经得罪了,那便往死里得罪便好。
以他前世观人的经验,那赵锦绝不是什么大度之人。
今日受此大辱,若有机会,日后必定会挟私报复。
与其留下这么个隐患,那便不如坚持自己一贯的原则,一次性得罪死。
反正还能捞到六百两银子的好处,不是么?
等他回到家时,已是天色渐暗。
远远地,他就看见自家那扇破旧的木门开着,一道倩影正站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村口的方向。
陈望心里一暖。
有人等的感觉,真好。
苏晚晴也看见了他,连忙提着裙摆迎了上来,脸上满是担忧:
“夫君!你回来了!事情……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陈望“嗯”了一声,他笑着从怀里掏出那张银票,在她面前晃了晃:
“晚晴,准备好。”
“咱们要搬去城里住了。”
“什么?!”
苏晚晴直接愣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