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厉死死地盯着陈望,他渴望从这个年轻斥候的脸上看到慌乱、恐惧,甚至是跪地求饶的丑态。
对他来说,看着猎物在绝望中挣扎,这才是他存于世最大的乐趣。
其实,早在前几日黑蛇那厮哭着喊着来找他告状的时候,张厉虽然嘴上答应得痛快,但心里其实并没有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一来,黑虎虽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为了一个死人,去得罪一个新晋的狠人,不划算。
二来,张厉此人能在巡防营混到小旗的位置,靠的可不仅仅是好勇斗狠,更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谨慎。
他并没有直接去找陈望的麻烦,而是暗中派人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却让他暗暗心惊。
原来这陈望,不仅是个生面孔,而且是个出了名的“煞星”。
他入营第一天就宰了黑蛇黑虎,之后更是每日外出必有斩获。
只是短短几日,这人便在斥候营里声名鹊起。
张厉不傻。
他知道,这种风头正劲的人物,若是贸然动了,很容易惹自己一身骚。
所以,他选择了暂时按兵不动,想看看这小子的成色,也顺便找个更稳妥的机会。
可就在这两日,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前两日带队出巡,张厉侥幸碰到了一小股落单的蛮子,一番厮杀下来,竟是斩获不小!
正是凭借着这几颗脑袋,张厉的名字也终于挂到了卫所高层的案头。
他那位当百户的亲娘舅更是趁热打铁,上下疏通,硬是将这份功劳给吹得花团锦簇,让他顺利进入了上面大人物的视线之中。
但这事儿,到底还是差了一口气。
昨夜,他那娘舅特意把他叫去,跟他交了实底——
眼下北境局势紧张,上面急需树立几个“典型”来鼓舞士气。
这次自己的功劳虽然够看,但想直接坐上那个位置,分量还嫌轻了些。
若是他张厉能在短期内再立一桩大功,别说是这小小的总旗之位,若是运作得当,就连那从七品的试百户,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张厉瞬间心动了……
那可是百户啊!
若是自己能成功当上,那他从此便真正跨入了武官的门槛,端的是光宗耀祖!
一想到这,张厉的心就变得火热无比。
他现在急于想要再立功勋!
可问题是,最近那些蛮子也学精了,大股部队轻易不露头,小股斥候又滑不留手。
自己想要在短时间内再捞一笔足以升官的大功,谈何容易?
正当他为此发愁之际,陈望这个名字,再次跳进了他的脑海。
张厉记得很清楚,当初查陈望底细的时候,文书上写得明白。
此人乃是青溪村的一介农户出身!
而农户,那可是最好的“资源”啊!
张厉心中这般想着,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既然眼下正规的蛮子不好杀,那自己杀几个“通敌叛国”,冒充蛮族奸细的刁民,难道还不简单吗?
于是乎,一条毒计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要借着“军令”的名义,把陈望带进山里,然后逼着他带路回青溪村。
到时候,不仅可以宰了陈望给黑虎报仇,自己还可以顺手把那村子给屠了。
只要伪装的好,自己就会迎来泼天的富贵!
想到这,张厉嘴角的笑意愈发狰狞:
“陈望,听说你是青溪村的人?
那正好,这次任务咱们或许还能顺路去你们村子,你觉得如何?”
然而,即便话已说到这个份上,陈望的脸上竟依旧是一片古井无波。
“我若说不去,你,又能如何?”
他眉梢微挑,选择直接正面硬刚!
倒也不是他托大,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下,他还想看看这个张厉到底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底牌。
若是此人真就突破了磐石镜,那他无论如何今日也不是不会跟他出去的。
他清楚,在高绝的武力面前,就算个人计谋再出彩,也不会有任何的翻盘可能。
思虑之下,陈望选择激怒此人。
最好能逼此人出手。
果然,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张厉。
“找死!”张厉大喝道。
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将自身【磐石境】巅峰的气势毫无保留地压向陈望。
张厉指着沉望的鼻子,声音陡然拔高: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巡防营的小旗!是卫所的正规军官!”
“而你,不过是个没有任何品级的军协斥候,说白了就是个拿钱卖命的烂头卒!”
他扬起手中那张,语气森寒道:
“按照大晏军律,战时征调,下级必须无条件服从!若有违抗,我有权当场将你格杀!”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收拾东西跟我走!否则……”
别怪老子的刀不认人!”
他这副模样,周围的斥候们纷纷识趣地移开了目光。
任谁都看出来张厉这是动了真火,若是此时触了他眉头,恐怕下一刻就会被他当场斩杀,
届时不仅丢了性命,还得背上个‘抗命’的罪名,死了也是白死!
眼看着张厉就要拔刀——
“慢着!”
就在这时,一声低喝突然从侧方传来,硬生生地打断了张厉的施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站在高台旁没说话的总旗赵铁柱,此刻阴沉着一张脸,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赵总旗?”
张厉动作一顿,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怎么,你要拦我执行军务?”
赵铁柱没有理会张厉那咄咄逼人的态度,而是径直走到陈望身前,将其挡在了身后。
“张小旗言重了,军务自然是要执行的。”
赵铁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语气中却带着几分硬气:
“不过,陈望毕竟是我斥候营的人,也是我手底下的兵。
你要带他走,是不是也得先问问我这个总旗答不答应?”
其实,赵铁柱此时心里也是直打鼓。
他很清楚,张厉手里拿着那张盖了百户大印的军令,已然是占着“大义”的名分,自己若是硬拦,很容易落人口实,甚至被扣上个“阻挠军务”的帽子。
他也本想着,苏七之前已经去敲打过陈望,这小子若是个机灵的,早就该找借口躲出去了。
可没想到,这小子非但不躲,还硬是撞到了枪口上!
“唉,真是个不省心的……”
赵铁柱在心中暗叹一声,但看着陈望那挺拔的背影,他心中的惜才之意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这几日下来,陈望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
独斩三级、每日必有斩获……
这等本事和心性,绝对是个难得的好苗子,若是好生培养,日后必成大器。
若是今日就这么让他被张厉带走,那是必死无疑!
“更何况……”
赵铁柱扫了一眼周围那些趾高气扬的巡防营兵卒,心中更是腾起一股无名火。
“这帮巡防营的孙子,平日里就看不起咱们斥候,今天更是直接闯到老子的地盘上要人,这般作态,未免也太不给我赵铁柱面子了!”
若是自己连手底下的兵都护不住,以后还怎么带队伍?
犹豫之下,赵铁柱还是决定为陈望出这个头。
他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张厉,沉声道:
“张小旗,这黑风山地形复杂,陈望毕竟是个新兵,经验尚浅。
你若真需要向导,我营里有的是经验丰富的老斥候,比如大头、王麻子,他们都在这片林子里混了十几年了,绝对比这新兵蛋子强。”
“或者,不如这样,我老刘亲自跟你们走,你看如何?”
顶着张厉那仿佛要吃人的凶狠目光,赵铁柱的声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洪亮。
这一刻,只要是斥候营的弟兄,听到这话后心头都是猛地一震。
“赵总旗……”
“他竟然为了一个新兵,敢跟巡防营的小旗硬刚?”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低声惊呼。
“妈的,这才是咱们的总旗!”
“就是!巡防营有什么了不起?咱们斥候营也不是泥捏的!”
一时间,斥候营众人的情绪被彻底调动起来。
大家虽然不敢明着动手,但那一双双眼睛里,已经没了之前的顺从。
眼见得斥候营诸位情绪皆被调动起来,张厉终于有些站不住了。
他猛地转过头,脸色铁青地质问道:
“陈望!靠别人来给你平事,这就是你的本事么?!”
“要是你过来,现在还有商量的余地.
若是任由此事发展下去,那我保证,今天这些回护你的人,将来必然吃到上司的挂落!”
眼见得事情发展有些超出自己的预料,陈望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
“这赵铁柱,倒是条汉子。”
他本以为在这军营里,除了利益交换,便再无情义可言。
却没想到,这看似粗鲁的总旗,在关键时刻竟能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这份情,他陈望记下了。
但,感动归感动。
这并不意味着他需要别人来替他扛事。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看出这张厉还没突破,那自己并非对付不了,怎么能让赵铁柱坏了好事?
于是陈望轻笑一声,从赵铁柱身后走了出来。
“当然不是。”
他先是冲着赵铁柱郑重地抱拳行了一礼,语气诚恳:
“我陈旺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无需大人替我为难。”
随即,他转过头,直视着张厉,淡淡道:
“不就是进山当吗?我跟你去便是。”
“陈望!你……”
赵铁柱一听急了,刚想再劝阻。
“总旗大人。”
陈望却抬手打断了他,压低声音道:“一人做事一人当。
这本就是冲着我来的私怨,若是因此连累了您和整个斥候营,那陈望即便苟活,也心中难安。”
话说到这,竟让赵铁柱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唉……”
赵铁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终只能长叹一口气,不再多言。
除了赵铁柱后,陈望已经呆立住的张厉,轻轻开口道:
“既然是要进深山执行任务,那我这手头的家伙事儿可不太够。”
“张小旗,既然你们巡防营装备精良,是不是应该给我几壶好箭?
要不然,我这里只有些平日里用的响箭,用来杀敌怕是不太顺手。”
张厉正惊讶于陈望竟然如此痛快地答应送死,心中正纳闷这小子是不是吓傻了。
此刻听到陈望竟然还敢提要求要装备,张厉眼珠一转,立马大方地一挥手:
“嗨!这倒是有!既然是为国效力,这点东西还能短了你的吗?”
说完,他便冲着身后的一名亲信使了个眼色,吩咐道:
“去!拿一张最好的硬弓,再拿两壶破甲箭给陈向导!”
那亲信很快便取来了装备。
陈望接过箭壶,随手挂在腰间。
“既然如此,那便出发吧!张小旗,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