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连澄最后死透了吗？”龙潜恶狠狠地说，“若是死透了，阿昭的猜测就不可能成立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奉珺真人说道，“无法确定连澄是否死透了。”

“不应该啊，不是龙族懂得怎么屠龙吗？”林淮钧问道。

奉贤道人解释：“这还是与连澄修炼的邪法有关，连澄似乎精通分魂之术，好像当时众人只是把连澄那与龙有关的神魂以及肉身摧毁了。这也是后来抓了几个连澄的手下，他们交代的。据他们说，那连澄早就隐藏了几丝神魂，以防万一。”

“是有这样的传言，不过并没有实际证据，而且连澄死后到现在，再也没见着他兴风作浪的痕迹，所以许多人渐渐就忘记了这个传言，只当连澄已经死了。”奉珺真人补充，“但听了淮昭的猜测，我觉得连澄没死这事儿恐怕是真的。不过，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没有实据。”

“对，”奉贤道人也赞同，“没有实据，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找蒋威麻烦——哪怕那小子确实欠收拾。”

“嗯，静观其变吧，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对蒋威此人多加留心便是。”奉珺真人话锋一转，“眼下可能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若是龙潜和淮昭要成亲，还是需要很多细节要商议。龙族应该只剩下龙潜一人，他要成亲，恐怕还得请几位妖族撑撑场面……山海派的玉珏真人与我们关系不错，我打算请他商议一下，奉贤，你看是否可行？”

奉贤道人表示：“这还得从长计议……”

顾淮昭瞥了一眼奉贤道人，他又立刻改口：“就按掌门师兄的意思来吧。”

龙潜亦兴高采烈地表示：“我也认识玉珏真人，想必他会乐意出面帮忙。”

奉珺真人道：“那再好不过了，我这就修书一封，请他过来商议一二。”

奉贤道人冷着脸，也没说话，不予置评。

众人又继续商议了一会儿，奉贤道人便带着弟子们以及相关人士回了严节峰。

刚到严节峰，奉贤道人便打发赵淮深：“阿深，带这位客人去找间客房住下。”又对林淮钧说道：“你先随柳寒回去歇着，过几天再来讲讲你在永昼春的所见所得。”

两人依言行事。

龙潜虽然不情不愿，但顾淮昭以眼神示意他照办，他也就勉强照做。

就这样，只剩下了顾淮昭和奉贤道人两人。奉贤道人挥了挥手，正厅的门应声而关。

“究竟是怎么回事？”奉贤道人难得对顾淮昭这般严肃地发问。

顾淮昭那一番说辞其实主要是想糊弄其他人，让奉贤道人面上不至于太难看，倒也没有真想瞒住奉贤道人。

奉贤道人一问，她也就一五一十地原原本本地交代了。

顾淮昭以为奉贤道人会大发雷霆，但是奉贤道人没有，他听着顾淮昭一字一句地讲述着在她身上发生的事，在顾淮昭讲完的那一刻，一滴泪珠从奉贤道人眼中坠落。

顾淮昭自己并未觉得自己所经历的有什么值得落泪的地方，所以她有些疑惑，试探着问：“师尊，怎么了？你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奉贤道人摇摇头，从自己的座上起来，缓缓地走向顾淮昭，抱着顾淮昭，慈爱地抚摸顾淮昭的头发，他说：“我的昭儿受苦了。”

“受苦？”顾淮昭有些不解，但她的头埋在奉贤道人的胸口，说出来的话都带上了闷闷的语调，“其实也还好吧？”

“好什么？”她的头顶上方传来了奉贤道人愠怒的声音，“昭儿，兴许是安排你去相亲的事情让你有了负担，也产生了误解。虽然我一月开始收你为徒，动机算不上什么纯粹。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你是否有道侣，你依然都是我最重要的爱徒。我希望你有道侣，是希望若是哪一天，我和你的师弟们不在此处、不在世间、烟消云散，你不至于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想你有道侣，是希望以后你的每一天，有人挂念你，有人为你的欢喜而雀跃，有人为你的悲伤而落泪。我不是逼着你嫁出去，而是在催促你，找一个知你冷暖的人。”

奉贤道人说着，竟有些哽咽：“虽然，虽然如此，可你是我的昭儿啊。那蒋威还好意思招惹你，那龙潜又……又凭什么！”

奉贤道人咬牙切齿：“昭儿，你没有必要屈服于龙族的威名，也没有必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不管你是想要修理龙潜一番还是打算不要这个意外的产物，师尊都支持你。”

“你小时候就懂事，”奉贤道人叹息，“懂事得让我好不操心。不管是日常修炼，还是秘境历险，从来都没喊过苦、说过累，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这浑身上下受过的伤，不可计数。师尊我也心疼，可是，我无法代替你受这些，没有人可以代替你受这些苦。”

“所以，我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点点，我也希望你最后选择的人，对你好一点点。所以，我希望你最后做出的选择是出于你的本心，而不是被外力以及别的因素左右。”

“不管是我，还是你的双亲，还有你的师弟们，我们所希望的，只是你能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顾淮昭被这气氛所感染，也禁不住落泪，她在奉贤道人怀里，闷闷地回答：“知道了。”

师徒二人俱涕泣如雨，这是非常罕见的。两人一边哭，一边互相安慰。过了一阵子，可算没有那么情绪化了。奉贤道人便先让顾淮昭回去休息。

顾淮昭回到自己的住所，也有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明明感觉没有过去多久，但她却已有物是人非的心境。

若是奉贤道人不提起来，让顾淮昭又重新回忆一遍，可能顾淮昭也意识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这么多事。而这些事，于外人看来，可能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是了，被浪子蓄意勾搭；被有几面之缘的龙潜以神识跟踪；为了救人，拼死杀掉妖兽；又误入秘境险些被恶人轻薄，最后与恶人缠斗伤痕累累；还被迫与并算不得熟悉的龙潜有了露水情缘，珠胎暗结。

确实，哪一件都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

不过，因为认识了龙潜，又因为这些记忆都与龙潜有关，所以顾淮昭也并不觉得这些回忆，有多让人觉得耻辱、有多难以忍受。

想起龙潜，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顾淮昭这边刚想着龙潜，突然见着自己书房的窗边有声响。那声响有些奇特，似乎是重物坠地一般。顾淮昭从软塌上起身，前去一探究竟。

在书房门口就与一人撞了满怀，那人顺势也就抱住了顾淮昭。

顾淮昭没有推开这个人，熟悉的气息昭示着，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龙潜。

“你怎么来了？怎么找过来的？师尊发现了没？”顾淮昭一边问，一边试图推开他。

龙潜却牢牢禁锢住顾淮昭，纹丝不动，说道：“我想念阿昭，就向你的小师弟赵淮深打探了你的住处。给玉珏真人写完信，我就一路摸索着过来了。也不知师尊发现了没。”

顾淮昭扶额：“若是淮深师弟告诉你的地址，那师尊发没发现都不重要了，反正他是肯定知道你来找我这事儿了。”

“知道就知道，”龙潜把头埋在顾淮昭颈窝处，“可我太想阿昭了，我不能和阿昭分开。”

明明是只龙却像狗一样粘人，顾淮昭摸摸龙潜的脑袋，说道：“我们才分开没有多久，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

龙潜说：“阿昭是不是因为看见我的左眼嫌弃我了？也对，我修为不如你，还有一只被诅咒了的左眼，定是不如范斐然、范无疆……”

顾淮昭叹了口气，道：“好端端的怎么又提起他俩来了？我没有嫌弃你，不过先前并不知道，所以当时有些惊讶。我若是嫌弃你，你还能完好无损地赖在我这里？”

龙潜道：“那，阿昭有没有怪我先前没有跟你提过左眼的事儿？”

“没有。你我二人见面的次数寥寥，你哪次都挺狼狈的。第一回就吐得天昏地暗，第二回见面你又干脆变得小小一只，被妖兽追着跑，我哪有机会询问其他的？”

龙潜被顾淮昭说得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我以后不会有事瞒着你了。”

顾淮昭“嗯”了一声。

龙潜又道：“我会把所有事儿都告诉阿昭，阿昭也给我讲讲你的事情，好不好？”

顾淮昭说：“好。不过我也没什么可讲的，平平无奇，乏善可陈。你听了，大概都会觉得无趣至极。”

龙潜道：“不会。我的阿昭万里挑一。”

顾淮昭被他闹得脸红，说：“今天有些累了，改天跟你说，我要歇着了，你先回去吧。”

龙潜依依不舍，表示：“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呢……”

顾淮昭瞪了这个粘人龙一眼。龙潜服软，说道：“那阿昭休息，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好不好，看一会儿我就走。我真的好喜欢阿昭。”

顾淮昭也不知道龙族传承到底都传授了龙潜些什么，生生把原先带刺的冷艳玫瑰变成了如今的缠人精。

可顾淮昭对龙潜真是一点抵抗力也没有，完全拒绝不了他那张美人脸，更别提还配上这幽怨的眼神。

想要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