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井深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矿工头上的探照灯晾着，二十来个矿工正拿着铁锹，铲子等工具，埋头苦干着手里的活，一个个皮肤粗糙，脸颊黝黑，头发发灰，脸上也是灰突突的，手上都是伤痕，新伤旧伤，被打的伤，干活留下的伤。
他们年龄不等，从十五六岁的小少年到五六十岁的大爷都有，但是管事的对他们没有半分心疼，一视同仁，干着同样的活，做着同样的事，同样的打骂。
这里是在矿井下几百米，没有吹风机，没有粉尘测试，甚至没有人戴口罩，他们的脸和牙齿都是黑的，而这才是刚刚开始的结果，可想而知，这些人都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过着怎样水深火热的日子，然而为了生活，为了妻儿，他们只能忍着。
“嘿，大叔，你们平时干活都是这么累的吗，没有人管管的吗？这可是压榨员工啊！”沉默的忙碌之中，突然一声清亮的嗓音划破沉寂的矿底。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向音源望去，发问的是个小伙子，看上去也就刚十六七岁吧，细皮嫩肉，眉目清秀。
听说这男孩刚来这矿场一星期，前几天都被安排在矿场上干体力活，后来知道干矿下的活可以拿两倍工资，立刻二话不说主动向老板说，下矿井来干活。
“唉。”
大家叹了口气，不用想就知道，这男孩肯定又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为了一点血汗钱什么都能做。
“怎么了，孩子？这才刚刚开始呢，就忍不住了？跟你说，俺们这里，你第一次来，觉得这里环境差，空气不好，乌烟瘴气，都是灰，但是俺们这里已经算是好的了，还算有点风，送了空气。”说话的是一位看起来五六十的老大爷。
“叔，你在这干多久了啊，我怎么称呼你啊。”十六七的小伙看着老大爷问道。
“唉，孩子，你叫俺梁叔就行，俺今年四十整了，在这里干了有有二十多年了吧，年纪大了，不中用了。”梁叔一副骨瘦如柴的样子，还时常咳嗽，大概是因为长年累月地吸入灰尘，和大量大体力活吧。
“我叫千俞。”那十六七岁的男孩说道，声音清脆，这让身边那位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总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二十出头小伙子一脸沉稳样，说话掷地有声：“煤炭局不是要求开展测风这项工作的吗？井下通风不好，粉尘浓度肯定极高，最终的结果就是大量的粉尘被矿工吸入到肺部。”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梁叔一把捂住他的嘴，害怕这小伙被人打，眼神略略怪异地看着他：“你读过书？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测风……那是啥玩意儿？”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骨碌转了几下，假装身体不好的样子，咳嗽了几声：“咳咳，念书？大叔你可太…….咳咳，太抬举俺了吧，俺屋里头没得钱送俺念书，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俺就要跪在地上给老天烧香了。”
“……”梁叔看着他，没有说话，这小子，总感觉哪里和其他人不一样，个子也不高，看起来瘦瘦吧唧的，很有心事的样子，他话不多，但是总会插两句话，问两个问题，说的话也是让人听不太懂，他每次问的事都是让人觉得不应该说那么多，但是他一环套一环，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多说什么，怕找麻烦，被矿工头听去，但他总是绕着问，绕到最后把每个人都绕得头都晕过去了，答案也就不知不觉地被他套了过去。
梁叔的脑子里冒出一个词，就像电视里放的那些后宫里的老娘们，天天勾心斗角的样子，孙女说这是：心机。
梁叔一辈子在乡下，在矿下，从来没体会过那些老娘们的勾心斗角，但现在，他觉得身边的这个小子，就是太有心机了。
明明他和所有矿工一样，脸天天被熏得灰突突的，穿的衣服也是跟收破烂一样，吃饭的时候也是拿个破碗、小树棍吃，眼里进灰，她也是用黑手去擦，但是总觉得他不一样。
可能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眼睛，大大的，很亮，很清澈。他的眼珠子，黑溜溜的，像动画片里的小人儿一样。
梁叔正想着，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起来。
周围熟悉的矿友连忙拿出药，混着不多的水给他喂下去。
千俞拍着他的背：“梁叔，老咳嗽不好，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老毛病了，没啥，去煤矿医务室看过好几次了，医生说没啥。”
小伙子想了想，问：“没照肺部X光吧。”
“好像之前照过一次。。。”
小伙子不说话，沉默了一阵，忍不住道：“梁叔，你这可能是矽肺病，不及时治疗，会很麻烦。”
梁叔闻言，愣了：“这是个啥，俺没听说过。”
“矽肺病。矿工职业病，吸入大量粉尘造成肺部病变，一期、治疗及时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三期、生活不能自理，如同废人，容易并发其它肺部疾病，呼吸衰竭而导致死亡。”
梁叔目瞪口呆：“你啷个知道辣么多，俺真的会死人吗？”
小伙子仿佛忽然醒悟，“俺妈告诉俺的。”
梁叔想，这娃的妈懂得真多，一定就是传说中的知识分子！
千俞担心：“叔儿，要不啥时候，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万一发生个啥事，家里不就没人照顾了？”
梁叔沉默了许久，点点头，答应了。
在忙碌之中，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很快就到了吃饭的时间了，为了工作效率，矿工头把饭直接从升降梯上送下来，吃完了大家继续接着干活。
千俞为此还忍不住嘀咕：“一天正常工作应该是八个小时，这里一天干活十五小时，还给那么点钱，很明显严重违反了《劳动法》……”
工头狠狠地抽了抽手里的皮鞭，矿下的尘土顿时四处乱飞，清脆的皮鞭声让每个人都瞬间把心提了起来：“刚刚是你吧，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