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欲行却感觉不到一点点的痛意，是他的心太疼了已经麻木了？还是他已经死了？

方欲行最后望了一眼方绾的眼睛，坚决不带一丝后悔。

惊醒——

方欲行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梦，一切都是梦，却是一个无比真实的梦，让他感到害怕，感到无能为力，感到自己的渺小。

后悔过吗？方欲行曾在深夜中无人的时候这样问过自己，但他从来回答的都是不后悔，他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他不想知道后果是什么，他只想留住现在。

他知道自己很天真，天真的一厢情愿，说到底还是他的痴心，任自己天真下去。

方欲行起身下了床，眼中尽是失落，明明在梦里方绾要杀了他，为何醒来会失落，难道他竟也望方绾杀了他，不如死了的好。

他不知道外面为什么这么吵闹，他并没有管外头为什么这么吵闹，或者只是他在回想自己的梦，已经将万物全部以忘却。

终于，门窗外传来的尖叫终于拉回他的迷乱思绪，慌乱的叫声带着哭腔，早已变了音，但方欲行仍能辨出这是方绾的哭喊。

    方欲行心里吃惊，难受一时，连忙推门出去，脚步撒开，急得连枕下的兵刃都忘记带上，就这般窜刺到楼台前，此时双目被闪锐的火光刺痛，瞳孔有些不适应的微微收缩，但看至眼前之象，又将双目惊睁。

   楼下大院中火光透明，压过黑昏，红耀闪亮似白日，数十支火把挥动，兵刃交加之声伴随着打斗呼喝之声。

    风韵栈的弟子已与这群不速之客交斗作一处，只是多方来势众多，又打了风韵栈一个措手不及，风韵栈弟子大多本已睡熟，仓促之局，还未准备完全，恐怕连衣裳都没穿齐，兵刃没持，有些光着半身空手过招，极是狼狈，明显已落下风。

    只一瞬息，又有两人呼惊倒地，不必说，定是风韵栈弟子。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具人体，血弥漫浸开，反射着火光，大多数都已断了生命，有一二人尚存呼吸，胸口一起一伏，方欲行心中一紧，习惯性一探腰间，却摸不着剑。

    方绾被两人擒住，极力挣脱，呜呜生哭，虽然头发散漫，衣裳不整，狼狈不堪，但梨花带泪，楚楚动人心魄，他不及思索，数十人已持兵刃奔上楼来。

    方欲行心发痛意，这痛意又化为满腔怒火，心中恨极，五指合拢，结实成拳，结结实实的朝离自己最近的那人头面打去，给他正中面门，方欲行练武已有数年，膂力虽不至强，但却已然不弱，这一拳打得那个头冒金星，鼻中迸出血来，立足不稳，朝后倒去，幸亏后头有人扶住他，才不落得地上。

    方欲行却早已瞧见这数人作白纱脸，黑斗篷之装，他近几日与燕地门人交见甚多，已识出这些人的来历。

    方欲行双足生劲，双手在护栏上一借劲，一运力，已然纵飞楼下，右手张开，五指指头却微微向手心合拢，隐含风声，向方绾扑去。

    他来势极快，制住方绾的那两人见他扑来，势如狮虎。

     其中一人左手扯住方绾，右手却空余出来，这人右手伸出,也是作与方欲行一般手势，如似龙爪。

    方欲行这一抓与他五指相嵌恰到好处，两只手合叉，有如一人抱拳。

    方欲行一抓之力不求猛，只求快，两人十指刚刚相扣，方欲行右手就已缩回，方欲行已试出此人武功丝毫不弱于自己。

    他右手只伸食中二指，余下指头扣手心，向那人双目进去，那人反应倒也是快，头忙向后仰去。

    方欲行双指虽已触及他双目紧闭的眼皮，虽然只要再进半寸就能得手，那人便可遭剜目之祸， 但来劲被卸，这半寸距离说什么也进不给了。

    这人虽躲过一劫，但双目被戳，约约生痛。

    另一人却认为他已中毒手，他是右手抓制方绾，左掌拍落，向方欲行击去。

   方欲行翻若惊鸿，飘出数丈，他二人以为方欲行转走，哪知方欲行又缠来，手中却提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乃是他从地上拾起。

    剑刃上存残血渍，方欲行一剑在手，精神为之一振，手腕翻处，剑运快斗，削中其中一个拿住方绾的左肢，将一只左手生生切下。

    方绾本处惊吓之中，原本还有微微泣声，现下连泣也忘了，只惊愕的瞪着方欲行

    方绾虽见过方欲行于人动武，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残忍可厉，方欲行全身有了血污，头发也凌乱，有一缕垂在左眼前，显得他左目阴暗，看不真切，方欲行双目瞪盯，直勾勾的望人似鬼似邪，让人浑身不舒服。

    方绾虽知他不会伤加于自己，但那一只断腕落下，正中自己还未穿上鞋的脚上，滚落下来，手心摊开，张在地上，还她是不自觉的全身颤抖，似乎连腿也软了，若不是另一人察觉到，将她拉扶着，只怕她便要坐倒在地。

    方绾只觉腹中翻江倒海一阵闹腾，几乎要全吐出，心中难受。

    方欲行却是担心方绾，他见方绾落入敌手，风韵栈弟子危急处于下风，只需缓上一时半会，己方便有人命丧当场，燕地门还有其余人在一边虎视眈眈，人命关天，在此时刻，他自不敢有丝毫懈怠，下手连轻重缓急也忘了，只想着出手狠毒，一动剑便剑运上十足十的气力。

    被斩断手这人早已放脱方绾,捧着断肢在地上乱滚来去，“嗷嗷哇哇”一阵乱叫，声音之惨，让听者心中发麻。

    另一人见方欲行剑势残忍，望着断手那人的惨状，心中自已怯了几分，只是仍不敢脱放方绾，他武功本殊不弱于方欲行，此时却拉着方绾想要跑退。

    方欲行哪容他脱身，见他回头要跑，回剑刺向他后颈，剑入血出，剑直从后颈入，前颈出，索要了那人性命。

    方欲行一把拉过方绾，行动直近粗暴，浑然没了以往的温和性子，方绾就这般愣愣的被拉脱，心中似有波澜，却又不知这何。

    方欲行带着她，脚行轻功，方绾本来大脑一片混乱，什么都不知道思索，只是呆呆傻傻的跟着方欲行的引领，方欲行一提速度，她不及反应，脚跟不上,手却仍被方欲行拉着,“扑咚”一下，几乎跪倒在地。

    方绾膝间硬痛，似乎这一痛反倒让她回了神，轻轻“呵”一声，她本身便有来历不明的轻功底子，她随之从行方欲行，方欲行虽行急而奔过快，她也可以跟上。

    方欲行和她奔至风韵栈门口，门口早有几人阻挡，他也不顾及三七二十一，掉剑便朝人身要处刺去，或抹颈，或刺胸，或斩腹，或断腕断臂。

    他剑一出手，便有血随之溅出,方绾，方欲行身上已沾染满鲜血。

    这阻门中虽也有武功较高之人，但方欲行来剑不顾自身,只守不攻,武功恰如增了一倍。

    这些人望着方欲行如凶神，哪敢一个托大冒然与他动手，到后来几人直接让步放他二人出栈门。

    方欲行出了风韵，足下也半点不缓，他将方绾送入一隐秘拐角处。

    这旁边多有旧屋无人居住,是以风韵栈中打得不可开交，外头也少有人听到动静，即使听到动静，也躲在屋中不敢出身，这反倒是给方绾提供了藏身之处。

    方欲行急道：“我现下护不了你，你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出声，小心别给他们找到了。”方绾问道：“那你呢，你要怎么办？”

    方欲行淡然道：“我的师兄弟还在风韵栈之中，我还需回头搭救。”方绾惊道：“不可以，你不可以回去，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

    方欲行道：“我此刻若是逃跑，那便是背信弃义，不顾同门之谊的无耻之人。”

    方绾此时又低低存了哭音，说话带着些些不自然。

    方绾道：“你现在回去只是徒然送命，无济于事，你会没有命的。”方欲行这时却笑了笑，似乎毫不在意，说道：“我可没活够，我自然也不会让自己死，再者，死了又怎样，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反倒不如让人死了为好。”

    方欲行说到后来，声音惨然，包含天限落寞，方绾听其音，心中自然一阵发紧，先前对他的惊惧感一扫而光，只余下对他的心疼。

    方欲行对她微微一笑，既而转身，干净利落，不存一丝迟疑，他所惧的不是别人，不是自己命在于否，而是方绾，他怕自己不想离开，从此留下，他转继而行，急驰而去，奔得仓惶，狠心割断了自己心中的念想。

    这却是对方绾的残忍......

    方绾望着他送去的身影，恨咬了牙，一跺脚，也拔折回去，呜咽泣不成声，狂奔着泪水，让她纠心如被针扎发痛。

    方欲行回奔至风韵栈门口，却停下了脚步，直步坦然走进去，他已送方绾离开，便也送走了心里头的羁绊，心中已无所牵挂，一想着生死由命，心中反而安定下来，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