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绾百般无奈的拿起并刀，“咔嚓咔嚓”一下剪着白菊病叶，也剪碎了几许火光。

推开的门扫出风，在烛火上狠狠推了一把，烛火牵扯着灯芯绒，牵连起伏。

方绾看向来人，今日不见方欲行，在方绾眼里方欲行竟已憔悴几分，迷人的眉眼浮上几丝忧伤，挥之不去。

方绾不开口，望着方欲行，方欲行道：“这风韵栈住不了人了，我先送走你。”方绾问道：“为什么不能住人？你又要把我送去何处？”

方欲行道：“风韵栈中......不久有......要生事，你先移居别处。”方绾问道：“何处？”方欲行默了默，道：“方氏老宅。”

方绾足足停顿半分，方欲行也等了她半分，方绾才回神来，提个包袱，带了几件衣裳。

方绾一边收拾，方欲行面朝外，背对着她，方绾问道：“我去老宅要待多久？”方欲行道：“几天。”方绾道：“那我回来还是待在风韵栈里吗？”

方欲行沉吟道：“嗯......嗯......嗯......嗯。”前三声“嗯”来些迟疑不决，最后一声“嗯”以示肯定。

方绾找些小玩意儿，挑挑这个，拣拣那个，踌躇不定，方欲行道：“老宅中还有人住，什么都不缺，你不过住几日，又不是久居，不必如此麻烦。”

方绾收拾细软，想了又想，一咕噜把小玩意儿全塞进包袱中，才道：“知道啦。”

二人出了风韵栈门，方绾禁不住好奇，问道：“风韵栈里有什么事要发生？可要紧？”方欲行道：“没什么要紧，你不必去管，你安安心心待在老宅便是。”

方绾明显不肯相信，道：“没什么要紧事为什么要把我送走？你就喜欢对我扯谎，风韵栈里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来，你瞒不了我的。”

方欲行不置可否，道：“你说是大事就算是大事吧，你何必管它。”方绾忽然停下不走，道：“你倒是说清楚，是什么事？”方欲行道：“没什么事，我跟你说过了，你别再问了。”

方绾回头便往风韵栈走，方欲行晃步挡在方绾面前，遮住风韵栈中传来的最后一线光芒。

方欲行问道：“怎么？又闹脾气了？”方绾道：“你不说清楚，我就不去了，反正不管大事小事，我待在风韵栈里总会知道的。”方欲行道：“你留下只会多惹是非，说不定本来没什么事就变得要紧。”

方绾轻“哼”一声，道：“那你这意思是说我就是个累赘喽？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燕京？”方欲行皱眉道：“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东西？我可没把你当成累赘。”

方绾道：“那你快说风韵栈有什么事嘛，你要不说就算你把我送到老宅，你也总不能天天盯着我吧，我也会偷偷跑回风韵栈来，那也一样......啊呀，总之你是对付不了我的。”

方欲行扭头偏目，道：“你是不相信我？”方绾道：“不是不是......你别......啊对，是啊，我就是不信你，你先前跟我说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结果你差点就没命了，你说话总不肯说实话。”

方欲行道：“那还不是幸亏你的鸿福？”方绾道：“你以为我想救你？你自己骗人，还把我给害惨了，果然是害人害己。”

方欲行无奈道：“有我师父亲自镇关，你不信我倒也是了，我师父他老人家你总不至信不过吧？你又担心什么？”

方绾道：“你不说你师父还好，你一说我更加不信了，你师父是什么人？身份何等尊贵？都能让他亲自镇关，那么风韵栈里肯定不是小事。”

方欲行眉头一展，道：“你就再信我一回，如何？”方绾道：“不行不行，你总是爱骗我，不能信你。”方欲行道：“你说话可别说太过分，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总是骗你？我除了上次骗你，又何时对你说过慌？”

方绾还想再反驳，但这么一寻思，方欲行以前还真没有骗过她，方绾道：“那个......不是......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嘛，你骗了我一次，我就次次都要防备。”

方欲行道：“哪像你这么说？更何况......我上一次也不算是说谎吧，我说我不会轻易去送死，我又不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让燕地门人砍杀，那可实在是没办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的，我是不想去死，但命数到头，身不由己，不得不死。”

方绾道：“你命数不是还没到嘛。”方欲行道：“世道变更，谁知道是什么时候。”方绾道：“不，你师父那么大年纪身子还健壮，你肯定还会活的久长。”

方欲行道：“这个可不一定，若是老死到头，那是还有几十年，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说不定明年阎王心血来潮就找上门了。”

方绾道：“你别瞎说，阎王一直待在阴间，不会的。”方欲行道：“可是这世上有活阎罗，谁也不知道自己落得什么荒唐下场。”

方绾道：“咱们不说那个了，你想岔开话题是不是？我偏要问你风韵栈里到底是什么事，你越是不说，我就越是起疑。”方欲行道：“好啊，我告诉你，燕地门人要来风韵栈。”

方绾道：“为什么？他们怎敢？”方欲行道：“不是敢不敢，而是被逼无奈。”方绾道：“怎么被逼无奈？”方欲行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师父安排下的事。”

方绾问道：“那......燕地门要来挑衅寻事，你们......可......”方欲行道：“你放心，师父行事周密，不会有破绽。”方绾道：“燕地门不是还有燕地门主这样的高手嘛。”

方欲行沉“嗯”一声，道：“师父通知各方帮手，这儿本来就是风韵栈的地盘，前些日子让燕地门打个措手不及，才让燕地门占了便宜，咱们有了防备，俱他燕地门何来？”

方绾道：“那我姑且信你一回。”方欲行嘴角扯出一丝笑容，道：“好，咱们走吧。”

待方绾到了方欲行所说的老宅，一个老妇缓缓打开门，浑浊的老眼向方欲行看上一眼，黯淡的双目似乎也有了光亮，脸上的皱纹荡漾，显得慈祥和蔼。

老妇拉开大门，这才看见站在一边的方绾，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消逝，上下打量方绾。

方欲行向老妇笑了笑，牵过方绾小手，向那老妇低低说几句话，又交待方绾几句，匆匆离开。

老妇向方绾几个手语，口中“咿咿呀呀”唱戏文一般，方绾浑然听不明白，只能点点头，眼中透着疑惑，不解。

老妇盯着方绾看了看，更让方绾奇怪，老妇转身走开，方绾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去向，犹豫间，老妇人已不见了踪影。

方绾左顾右盼，老妇又转折回来，身后跟着一个少年，那少年道：“婆婆口哑，说不清楚，这位小姐如何称呼？”

方绾道：“你......们......就叫我方绾。”那少年脸上浮出惊奇神色，问道：“咦，你姓方？你是方家人么？”方绾点点头。

那少年道：“可是我在方家族谱上没见过你的名字啊，你是一直都......”那少年道话还未说全，老妇“咿咿呀呀”几句，面出怒恼，虽说不出来话，但这“咿咿呀呀”之声有些激烈，似乎在责怪那少年。

那少年便住了口，方绾也不好再问。

那少年道转而道：“我叫方川，这是我婆婆。”方绾问道：“你也姓方，你也是方家的人？”

方川道：“这个不是，我本来无名无姓，是这儿的流民，是我婆婆收留我，方老爷给我赐的名儿。”方绾往老妇看了一眼，不知这老妇在方家是什么角色。

方绾问道：“这位老婆婆是方家的哪位长辈？相烦告知。”老妇不答，方川道：“我婆婆不是方家的人，我婆婆是方家的管事，方老爷搬出这老宅后，这里就剩我和我婆婆两个人看守，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啦，你是怎么......”

方川的话又只说到一半，老妇一阵“咿咿呀呀”的抢白，方川又住了口，转而说些别的。

老妇和方川将方绾带入一间屋舍中，老妇又“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说了几句，方绾不明其意，方川一句句翻译，无非是叮嘱几句，或者客套几句罢了。

二人走后，方绾摸出蜡烛，点了火光，才看见屋舍全貌，屋舍布置简洁，家具虽少，却也不缺什么，被褥翻过一套崭新，桌椅一尘不染，地面清扫的干干净净，美中不足只有窗台载几盆花草枯黄凋零。

方绾想了想，翻出并刀，一下又一下的剪除花草的枯黄，“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尤为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