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子大些的姑娘会凑上前来瞧一瞧,再胆大些的,就往白述的船上扔鲜花扔莲蓬扔水果,有什么好东西便扔什么。
当地人追求美的心近乎疯狂,即便是已婚男子,妻子就站在一旁,上前送东西的女子也大有人在,妻子见状不但不会溜酸吃醋,还会因自己丈夫的容貌被人认可而感到自豪。
不一会,不大的小舟就只剩下了一点点落脚的地方。
芩九从舟上捡起一只红彤彤的苹果,在袖口上擦了几下便笑嘻嘻地对白述说:
“白述,你瞧这些姑娘丢的水果都是一等一的新鲜,你若是住在这儿,怕是这辈子都不愁吃喝了吧。我第一次看见,原来长得好看真的能当饭吃,你看,就没有人送东西给我。”
芩九说这话时,心中不免酸了一把。
“嘿,那边那位小女郎,接着。”
芩九话音刚落,岸上忽而有一个将头发束地整整齐齐的男子挥手冲芩九喊道。
白述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右手放到悬在腰间的剑上。
芩九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一只圆滚滚的东西便落到了她的手上。
居然是一只桃子。
芩九不免找到了几分安慰,拱手道谢:
“谢谢兄台。”
“不是,我是想让你递给你旁边这位郎君的......”
“.......”
芩九扫兴地把桃子丢到白述怀里:
“好哇,连男人都看上你了。”
白述将桃子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故作不小心地将那只圆滚滚的桃子抖落到河里去了。
白述拍拍手,道:“在云州,拒绝或丢掉别人的礼物都视为失礼,所以,只能这样了。”
“那你收下就是了,为何要扔掉呢?”
“因为.....桃子。”
“桃子?”
云州,断袖又称余桃,所以桃子的意义,不言而喻。
“小九,我们此番查案,身份不宜暴露,所以,不要直呼其名了。”
“你叫我小九,那我叫你小白好了。”
“......”
白述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认了。
“哦,小白。”芩九口中反反复复地念了几遍,心中甚是欢喜。
“对了,那个日日跟着你的小侍卫呢,他怎么没有来?”
“来了。”
“来了?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白述随意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片房顶:“那儿。”
芩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青瓦楼阁的房顶上,静静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蒙着半张脸,银灰色的长发高高束起,戴着简单的头冠,臂膀里夹着一把黑色的剑,剑鞘上刻着银色的花纹和赤色的火焰纹章,手中握着纸笔,飞快地在画些什么似的。
“为何不让他下来同我们一起坐船?”
“羌狄的情况特殊,怕他失手伤人,而且,他不太喜欢热闹的场合。”
“哦.....早知道我也把小桃一起带来了。可是那丫头,以往都是很听我话的,不知为何这回死活都要住在茯苓兄那儿,问她原因她又不肯说。”
“不来甚好。”
“什么?”
白述看着坐在他对面划桨的姑娘,笑了笑,道:“没什么。”
小舟慢慢靠了岸。
芩九每到一个地方,都免不了要在街上奔跑一番,看看街边的小摊贩都在买什么新奇的小物,发现什么没见过的好东西就想通通买回去。
于是乎,不过是一会儿功夫,芩九的手里便抱了一大堆的小玩意儿,大多都是些给孩子玩的小玩具和新奇的点心,白述则将钱袋拿在手中,跟在她身后一家一家地买单。
待这股新鲜劲儿过去了,芩九才回头问白述:
“小白你看,你见过这个没?这是棉花糖,跟云朵一样,软软的甜甜的,你尝尝?”
芩九大方地将那只已经被她咬了一口的雪白蓬松的棉花糖递过去。
白述将垂在身前的散发理到身后去,微微俯身,低头在芩九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
“小白,我们要去哪啊?”
白述想了想,道:
“不急,你想去哪?”
“那去彩衣楼看看吧,方才那位姑娘说,当地就属彩衣楼的衣裳最好看!”
“好。”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彩衣楼就在这条街道的正中央,是一座足有三层高的木楼,被刷上了素净的白漆。
一踏入店门,琳琅满目的都是最新潮的女式霓裳,因为是用云州特有的云锦所制成的,色泽还格外柔和多样。
一楼主要放置的都是最新最潮的衣裳,好吸引姑娘看一眼就踏入店门购买,二楼则主要卖男装,毕竟在服装这块,男子的购买欲远远不及女子,男子以清新典雅为美,并不追逐潮流,那自然是要着重去吸引女子的目光了。三楼则是专门供给达官显贵们的,服饰的样式也更多更贵。
在招揽生意这块,老板没少花心思。
芩九一进门便扎堆到了一群正在试衣服的姑娘中,完全将白述抛在脑后了。
白述四处打量了一番,见柜台边正有一名忙于拨算盘的伙计,和一个无所事事的掌柜,便上前去,询问道:
“掌柜的,请问镇西府营位于何处?”
“镇西府营,你是说那个熊....那位大人的住处吗?”
“是。”
“哦,就在城西,沿着门口的大路一直往西走,不过半个时辰的脚力便可到达。您是外乡人吧,去那个地方做什么?那地方,普通的老百姓可不敢轻易靠近那凶宅。”
“为何?”
掌柜的本就无聊,见有人能同他攀谈,便如讲述一个秘密一般凑上前去,小声道:
“还能为何,还不是因为那个什么将军!”掌柜的甚是愤慨地一白眼,“自从两年前他在这儿落了府邸,咱这块儿便没有太平过。
他家门前方圆一里的地方不许任何人经过,不然就要将人拖到府里去折磨致死,再挂在墙头暴尸三日,上一个打更的老李头啊,就是这么死的。真不知他到底是朝廷派来保护我们的还是残害我们的!
可偏偏他家门前那条道以前还是整个云城最繁华的地方,所有来云州的船只都得在他家门前经过,现在可倒好,非要咱避开那地方重新设个入口,你说霸道不霸道!之前在那儿摆摊的人啊,也只好另谋他处,住在他周边的人也是绕道而行,谁敢去靠近那凶暴之地哟。”
“哦?既然如此,为何不报官?”
“报官?报官有什么用?还不是官官相护!既然你说到这官啊,我便再透露一个消息给你:你知道咱们这儿,最近死了很多人吗?”
“略有耳闻。”
“哎哟你是不知道,那时候官府的从郊外抬了三四具尸体回来,白布一掀开,那叫一个寒毛倒竖啊!剜眼的剜眼,割鼻的割鼻,还有一具尸体都只剩下一点零散的肉渣渣和一只血淋淋的眼珠了,啧啧啧.....也不知道哪个畜生下手这么狠毒。
其实这种事儿两年前也出过一次,那次还是举家被灭门,家主貌似是个什么云游的算卦道士吧,啧啧啧,死的可惨了,比这次好不到哪儿去。最后官府就以江湖恩怨为由结案了。
不瞒您说,其实很多人呐都怀疑一个人,就是顺安堂里一个叫林修远的抓药师。”
“为何怀疑。”
“因为他这个人命格阴煞地很呗,咱们这儿的人都信这个。而且他这个人阴阳怪气的。”
“既然怀疑,为何不把他抓起来?”
“当然是因为没有证据呀!虽然他多处形迹可疑,但就在出事儿之前,他的腿给伤着了,看到凶手的人又说,凶手是个腿脚正常的普通人,所以咯......
再说了,那县太爷,天天在秦楼楚馆里荒淫度日,对那镇西恶霸更是低眉顺眼谄媚至极,那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我们这些老百姓心里啊也是惶恐,但能怎么办呢?只能早点回家关好大门,凑合凑合过。”
“多谢。”
“小伙子,你可别不信我的话,没什么事儿可千万别去镇西府营,恐要丢了性命的。那群官儿,都不好惹。”
白述微微拘礼,表示感谢。
“小白小白,你看这衣裳,去试试?”
芩九手中抱了一大堆七七八八是衣服,还不忘上楼去给白述也挑了一身。
“不了,我不喜欢这样显眼的颜色。我这身挺好的。”
芩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那身紫色玄衣放在白述身前比划比划,道:“的确,你穿这身普通衣服那群姑娘就已经够疯狂的了,若是穿这身出去,岂不是要追着你满街跑,那可不行.....小白,要不,你试试女装?”
白述面上一僵,顺手从一旁去了一顶帽子,狠狠地扣在芩九头上,想把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连同她的眼睛一同遮住。
他拒绝道:“不要。”
“哎哎哎,不要便不要嘛,你干什么去?小白,你等等我。”
芩九跟着白述跑了出去,气喘吁吁道:“你别生气嘛,我就开个玩笑。”
见白述还是一脸僵硬,冷若冰霜,芩九心想:
完了完了,不会真生气了吧?之前他好像说他爹最讨厌他娘们唧唧的样子,不会是因为这个生气吧......
芩九顿时有些心里不安了,搓搓手站在一旁蹭了蹭白述。
“小白,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吧。你别生气嘛,我.....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不行?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指东我绝不往西,好不好?”
芩九低着头,看不到白述的表情,只是片刻过后,忽而有只手放在了她的后脑勺上,头顶上空传来一阵蛊惑人心似的笑言: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