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凤染把水生等人带回来时,那只小白蛇仍缠绕在隋御身上,而且趾高气扬地吐着蛇信子,仿佛在寻找下一处攻击的目标。
金生大扠步冲上前,定睛看了两眼心下已有数,轻声抚道:“侯爷忍住。”一面说,一面抬起健壮的手臂。
余下众人不宜都围过去,恐再激怒这条蛇,到时候遭殃的还是隋御。
水生本欲和金生合力逮蛇,偏凤染是个不听劝的,一回来就冒冒失失地往隋御身边闯。不用主子特意吩咐,水生便明白得把凤染拦下来。
凤染被水生堵着过不去,既不敢发出声音,又不敢直视隋御身上那条蛇,只有掩袖啜泣。
金生目测一下这条蛇的身长,有点拿捏不准“七寸”的位置到底在哪。李老头悄然凑过来,压低了音,“再往下一寸,对,就是那里!”
闻及此,金生获得极大的信心,一把扯住小白蛇要害,把它从隋御身上扒下来。
金生下手很重,担心它再回头咬自己一口,干脆永绝后患,急吼:“水生,快拿锄头来!”
“不可!”隋御强撑着疼痛遏止道,“放了吧,放了它,咱们之前的杀戮太多……”
李老头随手指向田边的杂草丛,引导说:“金哥儿,过那边去。”
金生的额头已渗出汗来,这烫手的山芋得赶紧扔掉,遂疾跑两步,用尽臂力,将这只小白蛇丢进草丛里。
凤染早越过水生贴到隋御跟前,那皎白的程子衣衽下,已洇染开一抹鲜红的血迹。
“侯爷,你不能死啊,我还没把你的腿治好呢!”
凤染想推动轮椅,把隋御赶紧送回府里疗伤,但那样太浪费时间,可她又抱不动他。
这时候脑子也不转个了,就知道惶然地抹泪,“你要是死了,我还得给大器再找个爹……”
隋御气结,只觉五内俱碎,要是有一日他真死了,凤染立马就能卷铺盖走人。对,她之前说过,她一日的节都不会为他守。先前怎么忘了这个茬儿?就记得她那些谄媚的话了。
“别哭丧,老子还没死!”他咬紧后牙槽,狠狠道,“芸儿大器,把夫人弄一边去。”
金生已跑回来,背对隋御蹲下去。水生把主子谨慎地架起来,送到金生的后背上背好。
“侯爷,咱马上就能回去。”水生肃穆道。
须臾,金生犹如脚下生风,一溜烟跑回府院里。
凤染愣怔片刻,这速度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她撇下芸儿隋器等,嗖嗖追赶上去。还因跑动颠沛而忍着疼痛的隋御,耳朵被突然刺痛一下,因为他又听到了凤染的哭丧声音。
“侯爷,侯爷……”
金生分明听到背后的主子浩叹一声,无望地说:“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一发进了霸下洲里,两个常随将隋御放回到床榻上。水生刚要去揭开隋御的衣襟查看伤势,就被后来的凤染给挥到旁边去。
“还是让我来吧。”凤染喘着大气说,手上已慢慢褪掉他的衣衫。
“哼,你还会解毒呢?”隋御讥刺道,凤眸乜斜着她,“我可不想没让蛇给咬死,反而被你这半吊子庸医给治死。”
在金生把那条小白蛇拿下去时,隋御悬在嗓子眼的心就已放下了。那蛇头不是三角形的,身量就十来寸长,还没有碗底儿粗。应该没有剧毒,把伤口处的淤血挤出来便没啥大碍。
无非就是有些疼。谁不怕疼呢,疼就忍着,什么伤痛他没忍过。
凤染的确不会解毒,但若她没亲见伤处的话,又怎么回到随身空间里对症采药?
只是,让她万万没想到,这条蛇可真会找地方咬啊!
隋御半靠在床头的金缎引枕上,胸口疼痛,四肢无力。他微睁着眼皮儿,见凤染直勾勾地盯在他身前,粉面瞬间溢红起来。
她什么时候变成羞涩女子了?这段时间还少扒他的衣衫了吗?她连他的腰带都敢解啊!
他心脏又突突地跳起来,顺着她的眼色低首望下去,右边的……啊!还不如让那条蛇把他给咬死算了。
金生和水生就在凤染身旁站着,瞧的和她一样清楚。他们主子是多么要脸的一个人哪!明明是迫在眉睫的时刻,他们俩却不敢上前搭把手,甚至不敢多瞅一眼。
隋御霍地抬臂一推,差点把凤染推下床榻。凤染没工夫跟他置气,只道:“你还有劲儿呢?看来死不了。”
“那蛇没……”他的话还没说完,凤染便抢声问:“淤血得弄出来,你是想让我用手还是……”
“你、滚出去!”隋御都要喊破了音,紧接着大咳不止。
凤染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没搭理隋御,转首对水生吩咐道:“水哥儿,你们去打盆清水回来,放在门口,我自己过去取。在门外盯着点,别让大器溜进来。”
“那条蛇没有毒!”隋御像极了此地无银。
其实金生已判断出来,就是还没找到机会说出口。但不管有毒没毒,那伤口处的淤血得弄出来啊。依当下这个局面,还是凤染留在这里比较妥当。
“诺。”金生拉住犹豫不定的水生,避走出卧房。
身后主子的眼神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倘或他双腿没有残,只怕现在已杀他们俩两个来回了。
“你想干什么?”隋御拢住自己的衣襟,捍卫着都不知道是啥的底线,“我说了我没事,给老子滚出去!”
“你怎么跟大姑娘似的。”凤染冷哼一声,“别磨磨蹭蹭的,我轻点,温柔点。”
“你想也不要想!”
“我今儿非破了你这纯情不可!”
凤染不再废话,猛然扑到他的躯腹上,迫使他倒仰回引枕上躺好。他赶紧用两手钳制住她的双臂,使她毫无下手的可能。
凤染急了,怒瞪他一眼,嗔道:“隋御,这可是你逼我的!”
她垂下颈子……顷刻间,屋子里安静下来。
眼前一片眩晕朦胧颠倒,伤口不疼了,还生出一丝奇妙的感觉,他这是疯了吧?
凤染往地上连啐了三大口血,唇边还沾着血渍。
“没有事啦!等我一会儿,我去拿药。”凤染拍拍他的前额,“看开些,哪个母亲不这样?你就当换位体验一下吧。是不是后悔放走那条蛇了?”
隋御五指蒙脸,身子仍微微地抽搐着,他真没脸活了!造孽啊!
凤染没指望他能搭理自己,抬腿走出卧房。
见一众人都守在外面,笑吟吟地道:“侯爷没什么事,那条蛇没有毒,我找些药给他敷上就行。地里的活儿还没有干完吧?”
此时金生已把内情告知给众人,当然隐去了隋御被蛇咬到的具体部位。大家听凤染这么说,总算舒口气,故回往田里接着插秧去了。
凤染独自回到西正房,一进门反手就把房门给锁死。
她袖子里的手也在抖,就算没有啥礼义廉耻那些破东西桎梏思维,但刚才那样对隋御……太刺激了!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她咬了两口金镯子回到随身空间里,与灵泉简短地交流下隋御的伤情。旋即跑进药芦里采些蛇地线、金银花等。
一俟回来,凤染已叼着金银花在口中咀嚼,可得把自己照顾好。她如此惜命的一个人,切莫在细节上栽跟头。
重新回到东正房这边,隋御已侧身卧躺下去,衣衫裹严,眼眸阖紧。
凤染把药罐往床边矮几上重重一磕,算是给他提个醒,她已经回来。须臾,翻出干净的里衣,端来温热的清水。
再怎么不想面对她,还得任由她摆布,逃不出她这五指山了……
这成功激起隋御的斗志,他必须重新站起来,不能让凤染这么猖狂的蹂躏他!
尽管经历了这么难忘的一遭,那不到十亩地的秧苗也如愿插完。
没几日又迎来雨水,稻谷的长势愈来愈好。凤染隔三差五就去后面瞧瞧,望着那绿莹莹的庄稼地,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唯一的遗憾,是只种了稻谷没有种玉米,因为李老头说第一年还是单一些比较好。
忙过这一阵儿,大家空闲的时间便多起来。李老头他们整日里闲不住,不等主家发话,已动手修葺起后院的那些残垣,还有一直无人打理的大花园。
凤染劝过两次,要他们歇歇别累着,但休憩两日后,他们又干起活来。她真觉得收养隋器是她做过最正确的选择,不然哪里会遇到李老头他们这样的实在人?
建晟侯府落魄至今,除去像郭林那种不得不离开的,不也只有金生、水生和芸儿选择留下来了么?
凤染分了多次,回到随身空间里取出许多花草树木的种子。有的随手撒在房前屋后,有的则被种进第四进院的大花园里。
“夫人又去后院了?”
如今暮春初夏,气候越发炎热,水生推着隋御来至霸下洲廊下放风。他欠身回道:“夫人带着大器在花园里种花呢。”
隋御冷冷笑之:“就这么闲不住?”
“大器正是爱玩儿的年龄。”水生看穿主子的心思,还不是因为没带他一起过去,“侯爷要不要再走走?”
“今儿走了一上午。”他摇摇头,“金生呢?”
“小的哪里知道?他现在日日跟在芸姐儿身后,俩人关系好得很。”
说曹操曹操就到。金生从月洞里穿出来,大声道:“水哥儿,你在侯爷面前说我什么坏话呢?”
“我可什么都没说。”水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自己心里有数。”
隋御已听明白水生的话,正等着金生如实交代,却听他正色道:“侯爷,后面山上有问题,我已经发现好几次,有人在上面监视咱们。”
“可知是谁?”
“应该是前不久来找侯爷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