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言如今面临两难的抉择，听，顾芍肯定不会说什么好话，不听，顾芍看到也不能同意。

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您好。”沈一言垂眸，低头看着地板。

木质的地板反着光，让沈一言觉得有点晃眼。

顾芍看着沈一言年轻的脸庞，并不带任何感情地说，“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找你麻烦，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站在我女儿身边，也明白哪些人是真心，哪些人别有所图。”

她语气淡淡，似乎在陈诉一个众所周知的东西。

“我不觉得价值观不同，眼界不同的人有什么恋爱可谈，你处心积虑接近我的女儿，这些证据我不是没有，如果你识相点，就该自己离开，否则……”

她看着沈一言握紧的手，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你气什么?难道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相比之于给五百万让沈一言离开自己的女儿，顾芍更倾向于让他自己明白自己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从而安静离开。

给了五百万，就容易让有心者在她和女儿之间挑拨离间。

她并不喜欢把把柄交到别人的手上。

“我是真的喜欢初一。”

沈一言依旧低着头，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顾芍不以为意，“就算你真的喜欢，那喜欢我女儿的人多了去了，你凭什么和她在一起。”

“现在的问题不是你喜不喜欢，而是你们合不合适。”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越来越沉重。

顾芍拿起桌上的茶轻饮。

她本也没想在今天晚上来说这件事，只是女儿今天的电话让觉得很不安，虽然初一自己说让沈一言走，但是却没有说两个人从此不再见面。

她看似淡定的的行为，手心却已经控制不住流了些许薄汗。

女儿是一向很听话的，她对这样看似妥协实则反抗的行为感到非常不安

沈一言站起来，见顾芍茶杯空了，再给她倒满。

助理已经关上门出去了。

顾芍有点错愕。

没想到还挺能忍，她知道正常人听了她这些话都会忍不住甩袖离去。这也是她的目的，好让女儿明白这个人没大没小，不值得喜欢。

她对此胸有成竹，只要沈一言表现出不尊重她的举动，和她起了冲突，沈一言也就不足为惧了。

但是没想到，都这样被她一顿羞辱，他还能沉得住气，也是挺厉害的。

要换她，在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她就能把桌子掀到对方脸上。

顾芍看着那杯查，心情微妙。

助理站在门外，心里担心沈哥，竖起耳朵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努力听了许久，还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踯躅着，应该……应该不会打起来吧。

毕竟夫人是总裁的母亲呢。

但是……夫人是总裁的母亲，沈哥大概可能就会忍气吞声，啥都不说，乖乖让夫人欺负。

能伤人的，又不是只有拳头。

沈哥一看就是个脆弱娃，虽然表面上冷冷酷酷的，连骨折都不吭一声，但是一到总裁面前，就撒娇嘤嘤嘤，委屈巴巴的样子。

只是习惯了在别人面前一直假装坚强罢了，助理对此感到无奈又心疼。

他拿着手机，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给总裁打电话，虽然对夫人一点也不了解，但从公司的前辈那里了解到夫人的性格强势，在管理公司上十分果断，相比处理起沈哥也是一样的。

但是，他对总裁对沈哥的感情却很没有信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陆陆续续有外出游玩的旅客回到酒店休息，助理心下不安，楼道里的灯光还是那样明亮，只有他的心像是被蒙了一层阴霾。

“总裁......”

“夫人如今在和沈哥谈话。”

*

沈一言是贫民窑里长大的孩子。

贫民窑的环境极差，随处可见的垃圾堆，散发着几个月不处理的恶臭，夏天苍蝇围绕，春天垃圾的恶臭随着雨水汇成小溪，顺着低洼处渐渐聚集起来，就这样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味道流向远方。

如果只是流向远方还好，可是贫民窑的房子很没有规划，参差不齐，恶臭的水就会流入那些房子在地处的地方。

贫民窑也有干净的地方，那是位于贫民窑最富有的地方的红灯区，充满着穿着暴露的女人，和一阵阵酒气以及浓到恶心的香水味。

沈一言原本住在红灯区附近，后来，据说是红灯区里有女人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人，来了许多正正经经的花臂光头，把红灯区能砸的都砸了，连窗户都不留，而沈一言也因为住在附近而被殃及池鱼。

他就一个人搬到了贫民窑最贫的地方，但是却安全了很多，虽然上学要多走半个小时。

在资料里，沈一言虽然生于贫民窑长于贫民窑，却气质干净，成绩优秀，不过这些并没有给他带来善意，他被孤立了。

假如这是一个陌生人的成长史，顾芍会加以关爱和怜惜，但当这个人变成了和女儿在一起的人，顾芍只会感到愤怒和厌恶，并且不择手段也要让他和自己的女儿分开。

她高高在上，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显得那么生气，“你好不容易从那里走出来，即便离开我的女儿，你也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但如果你一条黑路走到底，你恐怕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呢？

对于沈一言来说，这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如果没有初一，他就不能活着走到现在。

沈一言说，“谢谢伯母的关心。”

“但我是不会后悔的，能和她多在一起一分一秒也是莫大的幸福和幸运，所以，我是不会后悔的。”

顾芍恍惚了一下，立马恢复过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那真是可惜了。”

她说，“年轻人就是喜欢不撞南墙不回头，你最好是真的只喜欢她。”

她站起来，灯光之下，她的影子和她的表情一样不近人情，“希望下次见面你可以改变你不成熟的主意。”

沈一言，“不会的，伯母。”

顾芍的脚步一顿，复又有力地往外走，风风火火的样子。

助理提心吊胆，突然出来的顾芍把他吓了一跳。

打开门，沈一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助理有点心虚，“沈哥，我刚刚给总裁打了电话，告诉了总裁夫人来找您。”

沈一言，“......她说了什么？”

“下次不要这样，伯母不会怎么样的。”

“对不起，沈哥，我知道了。”他说，“总裁等会回给您打个电话。”

他让助理出去，按捺不住心里的不安，他一点也不想告状，他只想乖乖的，不给初一添任何麻烦。

他忍不住有点怨助理多事，但是助理也是为了他。

他不知所措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数着天上的星星，等一个或许安慰或许绝情的电话。

他看着星星，远处群山黑漆，天幕中时不时划过几只大雁。

他想起大雁是很深情的动物，于是心里渐渐浮上几丝艳羡之意。

他一个人等待着，似乎等了许久，久到他都要忍不住先打电话过去，后来又罢休。

初一也在看着天上的月亮，不过她只是在想今年刚刚发现的那颗星星。

想了半晌，才想起来要给沈一言打电话。

其实处理这样的事情她已经游刃有余，顾初一虽然在同性里总遭嫉恨，却很受男生的欢迎，学生时代有不少人往她的书包里塞情书，而这些塞情书的人，最后都会被顾芍约谈。

“妈妈她没说什么很不好的话吧？”月色下，初一的声音里竟有几分罕见的温柔。

沈一言心跳如鼓，低声道，“没有。”

顾初一沉吟了一会，觉得这其实不太可能，因为有不少男孩子曾经被顾芍说哭。

但沈一言的声音虽然低，却不带哭腔。

“那就好。”顾初一想了想，还是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她百度了一下，出来好多，捡了一条顺眼的对沈一言说。

“不管说什么都别在意，你很好。”

顾初一是从来不会说情话的人，这句话人沈一言觉得一股热气从哪里冒出来，不管不顾地往脸上冲。

他的脸一下子比苹果还红，“我没事的，初一，你超好。”

比我好一万倍。

他心里甜得像是吃了十倍的糖的孩子。

月色温柔，风也温柔，银辉轻轻洒落，如人间天使。

顾初一，“嗯。”

“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沈一言乖巧道，“好。”

“晚安，初一。”

风铃轻轻响了一下。

“晚安。”

和楚笑的合作暂时还不能公之于众，两个人约定好了等顾初一处理好公司里的事情再做决定。

楚笑自己的公司是成年时父亲送的，用来锻炼楚笑的商业管理能力，不过她都拿来和顾初一斗气了。

但是，长此以往，楚笑的管理能力竟然也有了别样的收获，至少，她很能面对当公司的项目被抢走以后该做何反应，如果单论这方面，初一或许真的比不上楚笑有经验。

楚笑的抗压能力强，能屈能伸，除了偶尔不太正经又幼稚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缺点了，作为合作对象来说，顾初一很满意。

至少她不用担心合作对象反法殃及自己，而且还能得到不少帮助，即便只是间接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