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贤冷汗都下来了，他没说话，只是脸上多了些正经，沉住气继续落子，但是又不过十几步，他最终将自己手中的棋子放回了盒子中，轻轻摇了摇头，“我输了。”

心服口服，他发现他跟月酌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的，月酌似乎都没有认真，而他都已经用尽了浑身解数，却还是败给了月酌。

严正和裴医生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严正推了推孙贤，在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放水了？”

孙贤很无奈的摇了摇头，示意月酌的水平真的超出自己不少，他看向月酌，眼中多了更多的尊敬，“嫂子博学多才，从落子的方式就能看出比我专业很多，我输得心服口服。”

月酌浅笑着摇了摇头，“拿不上台面的小女儿家的本事罢了，也说不上什么博学多才，只是琴棋书画都略知一二罢了。”

顾皓抱着月酌，骄傲得不行，他的小娇妻就是最厉害的！

严正倒是转了转眼睛，“嫂子还会弹琴吗？钢琴还是古琴？”

“自然是古琴。”月酌还是那样笑得温婉，“钢琴也学过一些，但是我私心还是喜欢古琴和古筝。”

严正摸了摸下巴，低声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侍者两句，然后看向月酌，“那是正好，我前两天在一个拍卖会上拍下了一把五弦琴，本想着拿着放在房间里装个逼什么的，我也不懂这些，嫂子能帮我看看这琴是否值我买它的价吗？”

月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可以。

顾皓和月酌处了这么久，却也不知道月酌会这么多东西，惊喜之余，他也想看看月酌到底有多少本事，于是沉住气没有多做言语。

严正的人很快将那把五弦琴拿来了，月酌从顾皓的身上下来，盘膝席地而坐，示意拿琴的人将五弦琴放在自己腿上。

“专业。”裴医生看着月酌的动作，轻声说了一句，“姿势就能看出来。”

月酌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将长发别到耳后，然后低头轻轻用指尖拨出一个悠扬音节，“音很准，琴身做工也很不错，这琴有些年岁了，但是有一点刻意做旧的痕迹，应该是八十年前左右的琴，想仿制百年前的旧物。”

严正惊讶的看着月酌，她只是弹了一个音，就把那些抱着琴研究了一个多星期的专家得出的结论说出来了？

这个女人有点东西。

严正喝了一口柠檬水，“我拍它下来之后，那些专家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嫂子确实是有真本事的。”

月酌低眉浅笑，“既然如此，我可否借你的琴现场弹奏一曲？我也许久没摸过琴了，手痒得很。”

严正摆了摆手，“嫂子弹就是了，要是嫂子喜欢，这琴就送给嫂子了，它放在我这大老爷们这里也是落尘。”

月酌回忆了一下曲谱，然后便抬手开始弹奏，她葱白一般的指尖拂过琴弦，便有阵阵悠扬乐声传出，看着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舞蹈一般动作，又听着那美妙乐声，当真是视觉与听觉的盛宴。

这几个男人没谁是懂音乐的，但是却也因为那乐声过于好听而沉沦，她的琴声如山间溪水一般清澈，听着便能想象出一片悠闲安逸的和丽，甚至那林间鸟叫都快出现在耳边一般。

但是她却又突然变了曲风，乐曲的节奏变快，想象中喧闹的场景又和刚才的安逸截然不同，就如繁华盛世的笙歌夜晚，让众人似乎看见了一副歌舞升平的画卷。

不多时，当众人都在那繁华中快要迷失的时候，月酌嘴角勾了一下，又快速拨动琴弦，琴声变得急促，似乎还带着一些不安，就是战争中的马蹄声一般。

而后又变得深沉，仿佛战鼓擂擂，几个尖锐的音节就如同刀剑相向的激烈碰撞声，那就如同一个充斥着金戈铁马和杀戮的战场，那么壮阔却又那么残忍。

乐曲在最后几个沉重的音节中结束，顾皓等人就像突然被从战场的绝望气息中拉出来，良久的沉默之后，只有微妙的叹息。

顾皓轻轻鼓掌，“很厉害，这是我第一次听乐器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月酌轻轻抚摸着自己手下的五弦琴，轻声道：“这首曲子是被誉为千古绝唱的曲子，名叫《墨染》，作曲人是一个女子。传说她与她的夫君本是乡野村民，两个人过着不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却有一日她的夫君成了武状元，又有贵人扶持，被选为了朝廷的大将军，二人过上了富贵日子，盛世繁华皆在他们眼中。直到一日藩国入境，战乱在边关出现，她的夫君领命前去沙场征战，保家卫国，可战争赢了，她的夫君却未能走出沙场，牺牲在了边关，尸骨无存。朝廷给了她诰命夫人的封号以示安慰，她却只留下了一卷水墨丹青和这首曲子，自刎在将军府中，与夫君的衣冠冢合葬。”

她将曲子的故事娓娓道来，声音一如既往的美妙却又带着一些感伤，而顾皓等人也明白了曲子为何最后会如此哀伤，做不出什么言语，所有的话到了嘴边都只能碎成一声叹息罢了。

“墨染，墨染，笔墨晕染出美丽画卷，但是那画卷之后是一对情人的遗憾，她将曲子取名为墨染，或许是希望一切都只是画中臆想，又或许是以血为墨，染尽这世间虚伪的繁华。”月酌也轻轻叹了一声，战争是那么残酷，但是一切的和平都是建立在战争之上的。

“繁华纵使虚伪，却也是经历过残酷的人奢求的东西。”顾皓将五弦琴从月酌的膝盖上拿起，递给旁边的侍者，然后扶起月酌，“又何必去看破那些人用血肉之躯筑起的繁华呢？只能愿以后不会辜负前人的牺牲。”

月酌愣愣的看着顾皓，这些话她很熟悉，千百年前她弹奏这首曲子而感怀落泪的时候，顾皓也是这样说的。

他的思想没有变，即使身为人类，他还是那个懂得治理朝政又理解她细腻感情的帝王。

“好了好了，嫂子别伤感了。”裴医生也从那悲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拍了拍手，“该吃午饭了，听说阿正最近弄了只猛禽，吃完饭咱们去看看。”

月酌有些好奇的看向裴医生，“猛禽？”

严正站了起来，准备带他们去吃午饭，他一边往餐厅走一边回答道：“我偶尔回去围场打猎，就弄了只黑肩鸢帮我去抓兔子什么的，结果这家伙真的猛，根本驯服不了。听说要熬鹰，我快把自己熬死了都没熬动它。”

顾皓轻轻拍了拍月酌的腰，他想起那次在海上时候海鸟对月酌的亲昵，问道：“宝贝有想法？”

月酌轻轻点了点头，“我很喜欢鸟类，所以想去看看那个小家伙，正哥，那个小家伙脾气怎么样？”

严正脚步僵了一下，“丢笼子里养着的，还只吃活物，但是喂不熟，摸不得，除了给它丢兔子田鼠之类的进去，一靠近那笼子它就炸毛。”

看严正这模样，想来是吃了苦头的，月酌捂着嘴笑了笑，“我从小体质就很特殊，鸟类都很亲近我，吃过饭正哥带我去看看那个小家伙吧，说不定我能驯服它。”

严正摆了摆手，“成，嫂子到时候自己小心些就行。”

应下了这事之后，也没过多久几人就走到了餐厅，月酌感叹了一下这人的骚包，这餐厅根本就不是餐厅，而是个露天花园，里边摆有桌椅，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食物，看上去非常可口。

吃饭时候，月酌是习惯食不言的，所以就低头默不作声的吃着东西，听着四个男人的玩笑对话，不过这几个人也是念着月酌在场，许多可以引申下去的荤话都是半道打住，没有多言什么。

这是这几个看上去没个下限的男人的分寸，月酌很明白，也很喜欢他们对自己的尊重，毕竟女孩子在场，开些过分的玩笑话是有些不妥。

但是这完全不影响这几人的感情，一顿午饭倒是说说笑笑的，裴医生这人也就是平时看上去暴躁些，当所有人都放下身份和架子的时候，他们也如同孩童一般放肆，就像许多年前的兄弟相称，没那些虚伪的称呼，只是叙旧的老友。

月酌其实很欣赏这种感情，以前的顾皓一直要捏着他自己的身份，只有在月酌的面前才能放松片刻，但是毫无疑问，现在的顾皓很是快乐，知己好友三四个足矣，不必担心身份什么的，畅所欲言便是。

只要顾皓开心，月酌也就能放心些了。

一顿午饭吃过，这几个人也没放肆到大白天的喝酒，所以午饭上的饮品都只是果汁，虽然在他们口中乏味了些，但是却也还是清凉解暑，也能避免大白天的就发疯。

靠在椅背上望天了半天，严正终于休息够了，对月酌道：“嫂子，也是到我养的那黑肩鸢的饭点了，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它，顺便给它喂一只兔子。”

众人都是点了点头，然后便跟着严正往房子里走了，到底说男人还是对生猛的动物有一种莫名的感情，就连顾皓看上去都有些兴奋。

对此，月酌只能笑着摇了摇头，不做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