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晚上八点。冬天的夜总是黑的特别快，路边只有寥寥无几的行人双手插兜裹紧身上的衣服在匆匆赶着路。白天瞧着绿茵盎然的小道，此刻仿佛周身藏着无数精怪，绿叶之间摩拳擦掌着，发出碎碎的声音，像在倾诉，又像在哭泣。

下了公交车，金余心慌慌的，她很少独自一人走夜路，眼看着路上没人了，她赶紧加快脚步往家里赶了。气温越来越低，冷风不断往她脖子灌，略显宽大的羽绒服在此刻有着四面八方的漏隙，她只能一手揪着衣领，一手抓紧下摆，脚步飞快的走着。

学过音乐的人对声音都有着极度的敏感性。金余走着走着，莫名觉得不对劲，她一路都能听到若有若无的和她步伐一致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是她还是听到了，可是转身一看，身后又没影子，心慌意乱的她只能在心里默念“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

随后继续往前走。一路上身后断断续续地脚步声折磨着她的神经，好不容易提着一口气快步走到小区门口，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任迎笙撞在一起。任迎笙看着她面色紧张，担心的闻到：“怎么了？遇到什么事吗？”

金余看到任迎笙，放松了口气，精神疲惫下更不想说了，只是摆了摆手说没事。

任迎笙担心金余晚上一个人回来不安全，刚想出门去公交站接她，就在门口遇上了。两人刚准备一起往回走的时候，任迎笙无意瞥了一下对面走道，那是？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定睛看了一眼。那个人藏在树后，照理说他藏的位置任迎笙是看不到的，可是旁边的路灯把他的影子照出来了。

任迎笙的俊眉顷刻间拧了起来，看来这夜路是真的不安全，难怪金余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默默沉思了片刻，他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心。

而此刻隐在大树后的某个黑色身影被少年的反应惊了一下，待到确认他们走远后，才压低帽檐离开。

金余走了两步发现任迎笙没跟上来，回头看他站在原地，喊了一声：“怎么了？”

任迎笙收拾着心情，转脸轻松的说道：“没事哈，我刚好像看到调皮的小黑在抓老鼠。”

金余听完默然一笑，招着手让他快点跟上。

一切回归平静后，一只毛发黑亮的小猫跳了出来，它看着前面走远的身影，不慌不忙的“瞄~”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刚才的点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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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三天休息结束了。

金余和杜白被召回学校集训了。学校很看重这次的数学竞赛，毕竟是全国性，只要能拿个好的名次，那这几个孩子保送的范围就大了，这可是为校争光的一大好事啊！于是，这几个苦逼的学生就开始了头脑风暴训练。

此刻的校园不复平时的喧闹，显得特别冷清寂寥。金余和杜白比较熟悉，两人在学习上经常会交流互补，于是在这次特训上显示出了极高的默契。

给他们集训的老师姓王，是高三的数学组组长，历来以严厉出名，但是看着这对金童玉女，他心里不甚欣慰啊，这两个人沉静自若，逻辑清晰，还总能举一反三给他惊喜，让他产生了感觉冠军已经有一半在手上的错觉了。

这就苦了另外一位来参加的同学了，他是李敬，一个文静且书卷气很重的男生，鼻梁上镜片的厚度可以看出他平时的努力。他的成绩好全部都是因为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心血，但是勤奋有余，聪慧差点，起码比杜白和金余来说反应会慢点，所以经常都是一道题别人都做完了，他还在那里劳心的解，大冬天的有时候经常满头大汗。

许是因为如此，王老师对他的格外关注，好像极不放心，又许是因为他第一次直面两个学霸，感觉到浓浓的挫败感，所以，在集训的最后一天下午，他独自留在了无人的班级。

杜白本来已经走出了校门了，可是等车的时候才发现一本重要的参考书落在班里，于是又折回去拿。

天空慢慢灰了下来，静谧无声的校园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走路的脚步声。

时间还早，他慢慢的镀着步，欣赏着这呆了三年的地方，毕竟一草一木都是日后回忆的重点。

刚踩完最后一层阶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压抑的哭声，他瞬间停下了脚步。

断断续续的抽噎从门里传出来，他默默听着，心情也从刚才的轻松愉快，一下跌入阴暗的谷底。

杜白收回了放在门把上的手，静静在门口呆着，门里门外，两个人都在哭泣，一个在脸上流泪，一个在心里流血。

高三，每个人身上都承载着好几个人的压力，心态好点的，也许能顶住压力逆流而上，但是不乏有心态崩掉的，就是一次小小的退步，也会让你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怀疑。

杜白觉得自己也不是天才，他也是每晚每晚的熬，为了自己向往的大学，他拼过，努力点过，只希望以后不后悔。但是这条路上，他一直都是在孤军奋斗的，别人的背后都有家人的陪伴，但是他面对的，大部分都是空荡荡的三房两厅一卫。

在走廊吹了一会冷风，杜白本打算直接回家了，刚好保安大叔刚好巡逻到此，喊了一声：“同学，你还不回家再这里干嘛？”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那阵哭声，杜白笑了笑和保安大叔说：“我东西忘拿了，拿了就走。”

保安大叔点了点头，示意他早点回家，就转身走了。

杜白尴尬地开门走进教室，对上李敬红肿的双眼，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走的时候才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加油，兄弟，你能站在这里已经赢了很多人了，不用去比较，你要战胜的对手就是你自己。”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只留下李敬一个人默默的消化。多年以后，当功成名就的李敬回来找杜白时，杜白才知道他当初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改变了一个平凡男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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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刚出电梯，面对着熟悉的大门，杜白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如果没看错的话，门缝里透出了光亮。

对啊，今天是除夕啊，一年一次团圆的日子。他傻傻的站在门前许久，好像门的那边藏着无边的惊喜，又怕打开会像梦醒了一样，一切烟消云散。

开门，进屋。不同于往日的黝黑寂静，此刻整个屋子洋溢着暖暖的气息。

杜白妈妈看到儿子傻傻的站在门前，大声招呼他快点洗手吃饭；而杜白父亲则在厨房忙碌着，香味源源不断的飘散出来，勾的人食指大动。

等到最后一道菜摆上饭桌后，一家人就开饭了。全都是杜白喜欢的菜，像是作为爸妈的特意弥补一样。

杜白爸爸夹了一块红烧狮子头放在杜白碗里，笑着问：“尝一尝爸爸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杜白无疑心情是愉悦的，他一贯冷硬的脸，此刻在灯光照耀下也柔和了不少，低头尝了尝碗里菜，随后嘴角牵起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知子莫若母。杜妈妈显然是感受到了他平日不苟言笑的儿子，现在心情是不错的，于是也给杜白夹了一筷子菜，嘱咐他多吃点。

三人的年夜饭在温馨的气氛里结束。杜白刚准备回屋看书，就被沙发上的父亲叫住了。

“小白，最近学习压力大吗？”

杜白摇了摇头，“还好。”

许是刚才杜白的态度还算可以，杜爸爸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问：“之前想让你出国留学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晚上都没怎么抬头的杜白，此刻顺着灯光看向自己的父亲。即使是平凡的家居服也掩盖不了男人身上的富贵气，虽已年过50，但是那和杜白有7分相似的五官，还是能看出他年轻时的风流倜傥。

杜爸爸被杜白看的有点不舒服，刚想说点什么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少年就开口了：“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说完起进屋了。

留下被气的脸都绿的杜爸爸，和在身边温言暖语安慰人的杜妈妈。

杜白回房间后，坐了一会还是调整不了读书的状态。也许是下午受李敬的影响，也许是刚才和爸妈的互动，都让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从小到大，他都吃穿不愁，他的父亲是有名的商人，而他的母亲则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但是从小他就很少见到爸爸，每次问他母亲时，得到的回答都是：爸爸很忙，等爸爸有空了就回来看小白。

母亲永远追随着父亲的脚步，他们满世界飞，四处去停留，唯有留给他的时间，是那么的屈指可数。除夕夜，这个夜晚对杜白来说，可能这十几年还是第一次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往年都是他和妈妈两个人，而他的父亲，缺席是一种常事。

小的时候，他听信了妈妈的话，每天都在期盼着父亲的归来。直到初三那年，父亲母亲带着他回到杜家，说那个可以用富丽堂皇形容的房子是他的家。

他拘束的呆了一天，隔天在大家不知情的时候跑回了学校，然后努力消化一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