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容,你在吗?”
温软的女子声音乍响在静谧得吓人的祠堂里。灯笼映射下,一道倩丽的影子由远及近。
已经被关了三天三夜的任想容缓缓睁开眼睛。
“姐姐。”
“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姐姐。”任想玥皱着眉,语气里是被连累的不快,“你做的事让全家蒙羞。”
她是任想容同父异母的姐姐。
“不,那不是真的,我没有。”任想容慌忙辩解。
三天前,她十五岁生辰当天,原本高高兴兴的与未婚夫婿出游,路上却遭遇土匪袭击。
再醒来时,便是赤身裸体的和一个陌生男人躺在床上。
周围还有寻她而来的家人以及先一步逃出求救的未婚夫张仲良。
她解释不清,也没人信她,近乎绝望。
谁知任想玥却突然道,“我知道,我信你。”
“你,信我?”
激动和惊喜让任想容全身都在颤抖。
然,下一瞬,希望就完全破灭。
“对啊,我信你没做过。”任想玥上前两步,矮下身子附在她的耳边,“因为这一切本就是为你设下的局。土匪是假的,失身也是假的。”
“你!!”
“啧啧啧,”任想玥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我们,母亲,我,还有你心心念念的张,仲,良。”
她又伸出手指按住任想容的唇,“想知道为什么?”肆意的笑容里渐渐浮上讽刺,“因为你挡了张仲良迎娶九公主的路,也因为我讨厌你肤浅刻薄却依旧让喜欢你的人趋之若鹜。至于母亲,她不喜你娘,又怎会喜欢你?”
“那你们之前……”之前的倾心,宠爱,亲近竟然都是假的!
张仲良不喜她,母亲不喜她,任想玥也不喜她。
可是不喜就要害她吗?
任想容悲愤交加,“你来,不会只是为了恶心我吧。”
“呵,的确是个聪明的。”但就是这份聪明才更让任想玥讨厌,“族老们决定把你沉塘,明天一早就送你上路,我来便是让你在黄泉路上做个明白鬼。”
“即便偷人最多就是逐出宗族,你们就这么巴不得我死?”
“斩草要除根。”任想玥点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她痛苦的机会,“母亲打点王大夫说你已有身孕,任家容不下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就像当年你娘的下场一样。”
第二日,清晨。
汨罗江畔只站了寥寥几人。
他们是来作见证的族人。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知道的人越少,越方便过后太尉府对外宣称她是暴毙而亡。
一柱香后,关在猪笼子里的任想容被抬了过来,手脚紧缚,嘴也被堵着。
笼子一角还栓着两块大石头。
她没有挣扎。
“咚——哗——”
入水前的最后一眼,任想容看见的是所有人如释重负的舒口气,包括她的父亲。
绝美的脸上忽然浮现了凄凉的笑意。
很好,她一点儿留恋都不必有了。
“咕噜噜……”浑浊的水灌了满口满鼻。
冬月的水冰冷彻骨,却远没有女子的心更冷更冰。
余光瞥到身上红彤彤的衣裙——这是任想容临死前提出的最后一个请求。
红者,赤也。赤者,痴也。
她要将这世间的一切痴怨化作最浓最烈的恨,变成厉鬼,生生世世向仇人索命讨债。
“真是晦气,药都喂下去好半天了,怎的还不见醒?”
“谁知道呢,反正只要沾上她就没有好事。”
“可不是,眼瞅着六礼都要走完了,结果人家来退亲了......”
“嘘!”
窗下对话一唱一和,吵得任想容本来就嗡嗡响的脑袋愈发疼痛欲裂。
迷糊中抬手扶额,指尖温热的触感让女子猛然就是一惊。
睁眼,扭头,宽敞的房间几乎被各式家具堆满,珠光宝气的妆台上还散落着许多无处存放的首饰,尽显奢华。
这里,是她的房间。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涌入脑中,任想容连滚带爬的扑向妆台。
铜镜中,如花般美貌的面容如旧。
加上丫鬟口中的“张家退亲”。
她这是重生了?
手,渐渐攥紧成拳。
房内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人,两个小丫鬟疑惑的掀起门帘,待她们看清,眼中的厌恶转眼变成了关切。
她们一个叫白芷,一个叫白若,名义上是任想容的贴身侍婢,实则是姜玉燕安排的眼线。
“呀,我的小姐,你总算是醒了,吓死奴婢了。”年岁较长的白芷连忙迎上来,却在还差几步的地方停下,“醒了就好,夫人方才还叫嬷嬷来传话,说要是小姐身子无碍就去前厅一趟。”
“去做什么?”任想容敛眸,让人看不见内里的情绪。
白芷与白若对视一眼,白若试探着道,“奴婢们也不知道,小姐要去吗?”
短暂的沉默。
“走吧。”任想容扯过狐皮裘衣披上,越过两人走向房门。
两个丫鬟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跟上。
看来小姐并没有听到她们说的话。无论摔晕前还是摔晕后。
打开门的一刹那,寒风裹挟着小雪直扑面颊。
任想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挺直了背,迎风向前。
一路走过寒梅盛开的院落,往事历历在目。
她的父亲任宏枢官至太尉,位高权重,却是大元朝鼎鼎有名的妻管严,府中大小事宜皆由主母姜玉燕掌控。
因此,多年来,太尉府从未有过纳妾进门之事。
直到一个大着肚子的美貌女人找上门。
这个女人就是她的生母秦氏。
据说当年秦氏把事情闹得很大,太尉府连同姜玉燕的娘家都成了京城里的笑柄。虽然姜玉燕最终妥协,但自此便和秦氏水火不容。
父亲为了息事宁人,打她一出生就被养在姜玉燕的名下,对秦氏也再没有从前那般上心。
说来也是奇怪。姜玉燕不喜秦氏,却对秦氏的女儿极好,不仅吃穿用度皆和自己女儿一样,更是明里暗里的表现出对任想容的偏袒爱护。
现在想来,这才是姜玉燕的狠毒之处。在她的放纵和偏袒之下,任想容养成了刁钻刻薄还不学无术的性子,空有一副好皮囊。
所以前世土匪一事一出,所有人都不信她是被冤枉。
偏偏之前她就觉得姜玉燕最好,为了讨好她,甚至对自己的生母都充满恶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