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东启皇帝王稽的寝殿,金华殿。
宦官总管厉祎正躬着身子侍候王稽更衣,他身后还站了一个端着托盘的小太监,名唤平安。
今日是平安头次进入金华殿伺候,他忍不住偷偷用余光瞄了眼圣上,心中腹诽,陛下果然是世家大族出来的,浑身上下都透漏着一股儒雅的气度。
紧跟着,又忍不住咋舌,可就是这看着温润儒雅的人,竟然能蛰伏数载,暗自收揽大臣,弑君上位,啧啧啧,果然还是人不可貌相啊......
“厉祎,你对下午康荣所求之事作何看法?”
午后,康荣公主王婳携着户部侍郎刘邝的庶子前来请求圣上赐婚。
细眸眼珠一转,“老奴觉得,那刘誉确确实实是个人才。”
“长得的确一表人才。”
凤眸眯起,“可是此番,朕怕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公主不止说想要刘誉作驸马,还提了一句“皇妹觉得,皇兄身侧也着实是缺个了个知心的人儿”。也就是这句话,让向来多疑的王稽起了疑心。
“陛下的意思是......”
“刘嫣。”
“陛下您的意思是,公主或许是想安插眼线在您身边?可是,她又能有何图谋呢?”
王稽冷哼出声,手中的玉扇敲在了桌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一直思绪飘远的平安手不由跟着抖了抖,托盘上的东西跟着发出了细碎的声音。
厉祎先王稽一步,敛眉一脚一脚踢向平安,尖细的声音怒斥:“不中用的东西!”
平安慌忙跪倒在地,“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王稽皱眉看了一眼,摆摆手道:“罢了,下去吧。”
厉祎又冲着平安的屁股上踹了一脚,”还不快滚出去!”
“是是是!谢陛下龙恩!”平安又哆哆嗦嗦地磕了三个响头,跪伏着爬出了金华殿。
厉祎尖刻的脸上又露出了谄媚地笑,“陛下,老奴觉得,公主应是没有其他的想法。”
“没有么。”他若有所思。
“此前朕也觉得朕这皇妹是个直爽简单的,但如今,朕却有些看不透她了。”
厉祎试探性地问:“陛下,您可是还在担心那个什么东启第一公子顾子辰?”
顾子辰啊,顾子辰......
顾子辰就像个倒根刺,插在他心头,想拔掉又拔不得,放着却又令他难受得紧。
王稽走到香炉边,将手中的白玉折扇放在香炉的青烟之上。
看着香炉中冉冉升起的青烟遇到玉扇散开,围绕,再握住,腾起,最终消散,如一支大手一般。王稽凤眼中划过一抹阴戾,他幽幽地说:“但愿是朕杞人忧天了,不然,纵使是朕的嫡妹,朕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老奴定会帮陛下提防着的。”
“嗯,事到如今,只有你和邓缙最懂朕心啊。”
“为陛下分忧是老奴的职责!况且陛下天命所归,那些个人再怎么蹦跶都逃不过是跳梁小丑的命运。”
没错,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
王稽面色和缓些许,“行了,知道你会说话。前些日子听你提起的那个宫女找到了吗?”
“找到了,她如今在冷宫打杂呢。”
“冷宫?呵呵,倒是会找地方。”
“陛下,可需老奴现在就命人将她带来见您?”
“今夜就算了,朕已经够头疼了。”
厉祎立刻明白,“那您早些歇息,老奴就在殿外守着。”
“去吧。”
屏退众人后,金华殿忽然就变得静谧一片。
半晌后,身着明黄的男子突然俯身摸向鎏金浮雕香炉下的方砖。
随着青玉石砖被掀开,一个四边形的锁孔显露了出来。
眯眼将一直握于手中的象牙白玉骨折扇插入锁孔,用力一转。“咔”地一声脆响,龙榻后的墙上赫然开出了一个一人宽的暗道。
王稽将玉扇拔出,掸了掸衣袍,扇着折扇走进了那个暗门......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顾府问月轩的主屋内,也是漆黑一片。
身姿修长的男人坐在桌边,对着前方的静谧一片说:“明日,记得教授小六习字。”
他那深邃的瞳孔如同这夜色般宁静与神秘。
然后,站起了身子,走向门边。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那抹月白色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夜中细碎的星光里,无声无息,仿若鬼魅。
然而,诡异的是,刚刚他注视说话的方向也走出了一个同样穿着白袍身材修长的男子。
黑暗中看不清男子的长相,只觉这人那举手投足间的闲适潇洒有些熟悉。
男子不慌不忙地走到里间,再优雅从容地褪去外袍挂在木椼上,然后卧在床榻上闭眼睡去了。
屋内又恢复了它该有的静谧,仿佛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般,仿佛一切仍旧安适如常。
顾子辰刚跃出问月轩,身后就跟上了一个身着束口墨衣,腰系绣有繁复赤色图腾腰带的黑影。于是,一黑一白快速地奔向了城东某处的一间青松拂檐,玉兰绕砌的院落。
院内,坐着一名身着起花八团锦袍的男子,他肤色古铜,身材伟岸,眉目间还有着几缕英气,看起来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就在顾子辰和决明出现的一刹那,男子立即躬身行礼。“橙影苏木参见主子。”
“起来吧。”
于是,三人齐齐向着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