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连续失眠了两晚。
周一,清晨。
陆轩双手环抱在胸前,倚靠在大门旁边。
她经过门口,不得已看了他一眼。
他谛视着她,眼底有流光一闪而过:“早。”
林墨脸颊微红。
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仿佛多了一些什么东西,悄然流淌在两人之间。
下午放学,她照旧会给他补课。
窗外,春意融融,熙色韶光。
林墨坐在他旁边,不疾不徐地讲着题,他偏过头用手撑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觉得自己讲不下去了。
“你能不能别这样。”
“嗯,我哪样了?”
林墨一时无言,埋头将书本略作整理,须臾,走回了自己坐位。
陆轩望着她的背影,暗自失笑。
又一次月考,陆轩成绩排名继续往前移了一点。
夜深了,月光泻下,喧嚣沉淀。
陆轩站在家里客厅的窗户旁,望着林墨家的方向:“有什么事要说?”
陆雅萍已经迟疑不决了好一段时间,她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你爸还活着......”
“我知道。”
陆雅萍不敢置信地看他:“你你你怎么知道......”
“人死了,总得有个墓吧,或者遗照,牌位什么的,我从来没见过这类东西。”
她声音有点颤抖:“你猜到了,为什么从来不问我?”
“懒得问,你都当他是死人了,我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陆雅萍:“......”
竟是无言以对。
她提起桌上的热水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水,端起来喝了一口,将那些陈年旧事缓缓道来。
当年,陆雅萍高中毕业后,去了C市。
C市是一座比较繁华的城市,距离A市也不远,很多这边的人都选择去那里发展。
当地的知名大型酒店准备开设一家分店,正好缺人。陆雅萍样貌气质比较好,被录取为前台接待员,同时被录取的还有凌柯珩。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现在回想起来,一切都是宿命。
相处了两载,他们两情相悦。她以为一切都会水到渠成,甚至开始幻想两人花成蜜就的美好生活。
有一天,同事私下里告知她,凌柯珩是酒店老板唯一的儿子,将来是凌氏的继承人。家里已经在为他准备门当户对的亲事,据闻女方是俞氏集团的千金。
一席话,如重锤砸在陆雅萍心上。
她当即找了凌柯珩质问,对方沉默许久之后,没有否认。
但他表示,他心里只有她,婚事是家里安排的,他拒绝不了。
陆雅萍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很快辞去工作,打算离开C市之际,却忽然发现自己怀了身孕。
在那个年代,又是未婚,她多少有些惶恐不安。
万不得已,她再次去找他,问他应当如何。
凌柯珩震惊之余,思前想后,神态慢慢变得坚定。
他告诉陆雅萍,千万不要堕胎,把孩子生下来,好好养大,等他以后能做主了,就离婚来找她。而他私下有一笔钱可以提出来,让她一定带上。
陆雅萍当时声泪俱下:“没有了你,孩子也没有父亲,我拿着钱有什么用!”
凌柯珩抱着她宽慰道:“你不用,孩子也需要用,你先回老家,我有时间就给你打电话。”
她这一走,就是十几载。
斗转星移,日久年深,两人未曾见面。
陆雅萍看着儿子,他长得一半像她,一半像他。
少顷,她拿过自己的卡包,从里面抽出一张卡,放在桌上:“这是你爸留给你的。除了你小时候有次生病很严重,住医院治疗时花了一笔,还有请老师教你音乐,以及你要读一中,不够的那些也是从这里面拿的,剩下的我一分没动。他不欠我什么,这钱我不用,但你能用。”
陆轩望着桌上,缄默不言。
陆雅萍自顾自地接着说:“本来是想等你高中毕业后交给你的,但是,现在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差这一年。”
“他有没有跟你联系过?”
“刚开始那几年打过电话,后来越来越少,偶尔发几条信息。我看了新闻,他已经接替他父亲当上董事长,还有了个女儿,我跟他,回不去了......”
陆雅萍回卧室后,忍不住哽咽。
她还有没能说出来的话。
当年,她已经回到A市,父母得知她怀孕,态度坚决地让她把孩子打掉。她其实也害怕,犹豫着要不要打掉孩子,让一切重新开始。
可是,她游移不定之时,肚子里好像动了一下。
她心软了,她舍不得这个孩子,他和她的孩子。
陆轩出生后,父母只来看了一眼,留下这套房子的钥匙就走了。临走还说了一句:“没名没分的,你总有一天会悔之不及,我们陆家就当没有出过你这样的女儿!”
她想,她不会,事实是她从未有一刻后悔过。
暑期,陆轩想把写好的一些歌曲录制下来,但是家里的电脑太旧了。
然后,他想起了那张卡。
出门到了银行,看见提款机上面显示的一长串零,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有过多逗留,他带着卡去了电脑城。
陆雅萍下班回家,发现客厅里堆放着几个刚拆开的大大小小的盒子,有电脑的、耳机的、手机的,看得她咂舌。
她以为儿子会比较“清高”地对他爸留下的东西不屑一顾,没料到他这么想得开......
说起购物,女生们总是要更热情洋溢一些的。
于珍珍和乔媛约了林墨逛夜市,林墨问她们,能否加上翟念甜,两人欣然同意。
华灯初上,四个花季少女出现在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区。
“林墨,你打算考哪所大学?”乔媛问她。
“C大,离家稍微近一点,我查了查,坐客车两个多小时就到。”
“噢,我心仪的是B市的理工大学。”
“珍珍呢?”
“她?能不能上本科线都是个问题......”
翟念甜也是成绩平平,事实上,她只有英语成绩是一枝独秀。她和于珍珍走在林墨她们身后,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她们一边聊着今后的理想,一边在琳琅满目的夜市里逛着。
大家都买到了称心如意的东西。
林墨挑了两件连衣裙,一条是淡绿色无袖的,裙摆稍长,在脚踝处了。还有一条是藕荷色短袖的纱裙,裙身上有星星点点的梅花刺绣。
陆轩跟在她们身后不远处。
天快黑时,他在窗边看见她拎了手拎包,正往外走。他不放心,衣服也没换,穿着拖鞋就追了出去。
于珍珍和翟念甜逛到一半时就发现他了,然后,于珍珍用手指戳了一下乔媛,乔媛回头也看见了。
三人不说话,只心照不宣地偷笑。
林墨觉得有些奇怪:“你们在笑什么啊?”
翟念甜不瞒她了:“你往后面看。”
林墨蓦然回身,入目就是人群之中的他。
他只穿了背心和短裤,脚上的是凉拖鞋,见她望过来,唇角扬起。
“哇,我从来没见过他笑......”于珍珍有感而发。
乔媛:“我也是。”
翟念甜:“我倒是见过两次,不过都是在林墨跟前的时候。”
林墨朝他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来逛街。”
林墨瞄他的手:“你什么都没买,好像也没带钱。”
“出门时忘了。”
林墨还待说什么,翟念甜三人向她挥手:“有人来接你了,我们先回去了啊。”
她这才茅塞顿开,小声问:“你是来找我的?”
陆轩没直接回答她:“逛完了吗,现在回去?”
林墨点头。
今夜月色很好,风里带了一丝清凉。
他们静静地在街道上走着,他想牵她的手,又怕吓着她。
还有一年,他忽然觉得时间很漫长......
高中时期的最后一个教师节,大家自发地想送燕老师礼物,有的同学相互之间要好,就凑在一起送。
而翟念甜说她已经买好了水晶球摆件。
林墨不知道送什么,遂问陆轩:“燕老师喜欢什么东西,我们能买得起的那种。”
“他只喜欢他家里那位,其他的爱好我不清楚。”
林墨:“......”
最后,林墨去精品店买了两张精致的贺卡,她和陆轩一人一张,用英文在上面写了祝福语。
婚后,甄羽芹没再出去上班,每天待在家里,从电脑上接一些书籍和资料翻译的工作。
她想更多的和丈夫待在一起,以弥补那浪费掉的几年时光。
燕禾扬回到家中,手上拎了两个很大的卡通手提袋。
“禾扬,这是学生们送你的吗?”她接过袋子,饶有兴趣地把礼物拿出来看。
她很喜欢听丈夫说学校的一些事情,特别是关于那些年轻的孩子们,因为,她和他的故事,就是从校园里开始的。
“嗯,羽芹,我接个电话。”
燕禾扬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没多久,挂掉了电话。
他把手机放一边,摘掉眼镜,闭目养息。
这时,甄羽芹绕到他身后,用指腹给他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王琳打来的,问了林墨近期的成绩,高考前让我多上心。”
“禾扬,别太累,我担心。”
燕禾扬拉住妻子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只要你陪着我,我就一点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