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凉闲来无事，亲手制作了一个简易木梯，这样来回爬窗方便了许多。
后半夜夭娘如厕时，亲自试验了一下，确实好用。
清晨吃过早饭，大家都出来活动，夭娘让裴凉继续讲讲那天下十人。
裴凉说道：“这船预计后天就到玉京，我一天讲三个，两天正好讲完。”
“如此最好，快来快来”
夭娘眉开眼笑地招呼吕卿燕和小挽一起坐下。
裴凉打起精神：
“排行榜第六位叫展闵，是疯剑仙的师父，也是一位亦正亦邪的人物，剑术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后，弃剑习刀，是世间唯一一位刀剑造诣皆至拔尖之境的大宗师，在江湖上有天剑绝刀的称号，此人性格孤僻，独来独往，不属于任何势力，这些年来，死在他手上的好人坏人都不在少数”
“第五位叫八师陀，是异族国师，魔陀山明面上最强者，涅槃境巅峰的修为，传闻此人外表是个憨厚的大和尚，内心却住着一个魔鬼”
“咳咳，这第四位便是我此生最为敬仰的一位大侠，他胸怀天下，气度盖世，行事光明磊落，嫉恶如仇”
“裴大哥第一次如此夸奖一个人！”吕卿燕笑着打岔道。
裴凉点点头，说道：“他叫曹禺，我把他的事迹给你们讲一下，就知道我是否言过其实，我师父曾参与过一场江湖中百年来最为惊心动魄的厮杀，当时曹禺刚刚突破到涅槃境，便引发了天地异象，魔陀山纠集一众高手，前往东海围杀，在一座荒岛上，曹禺独对宫无月以及多位金身境高手，血战一天一夜，以断去自身一臂的代价，击杀了魔陀山最有希望跻身涅槃境的一位天才，重伤宫无月，前来增援的正道高手与魔陀山又经过一场惨烈厮杀，终令其铩羽而归！”
“此人断去一条胳膊，还能排名前五之列，当真勇猛！”夭娘叹道。
“曹禺被称为继骑牛道士之后，修行资质最为逆天之人，在断去右臂之后，非但没有修为大减，反而在逆境中浴火重生，以左臂练拳，境界再拔高一筹，如今已是实打实的涅槃境巅峰强者，乃江湖正道最大的倚仗”
“你不是说那骑着青牛的道人才是正道最强者吗”
“那种境界的人早已神龙见首不见尾，毕生追求的都是虚无缥缈的天道，世俗纷争早不在他的视野，除非那位魔陀山之主出来祸乱天下，不然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等于说那道士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夭娘感觉自己隐约捕捉到了这么一层含义。
裴凉竖起大拇指：“这么理解也不错，就像定海神针，平时竖在海里，看着没什么用，可一旦没有它，顷刻间便会天翻地覆。”
“我还好奇，世间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一号人物，为何不去把异族首领的脑袋砍了，这世道不就太平了”
“哪有这般容易，江湖和朝堂是两条不同的路，虽偶有交集，但终究是各行各道，真正决定天下兴亡的也从来不是什么江湖高手！”
裴凉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瞥到了吕卿燕身上。
吕卿燕犹豫片刻，轻声问道：
“裴大哥，你对天下大势一直都有独到见解，家父如今处境，可有破解之道？”
此言一出，夭娘和小挽都听的一头雾水，只有裴凉明白吕卿燕语中所指。
他也没想到吕卿燕会问这个问题，只得硬着头皮答道：“朝堂上的事，裴某一介武夫，如何能看明白，只知道这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登基，为了巩固皇权，一定会拿对他最有威胁的目标开刀。“
吕卿燕点头道：“该当如何？”
裴凉接着道：“任你自污其名也好，辞官归隐也罢，敌人是不会心慈手软的，关键看有没有足够令他们忌惮的实力和筹码。”
“裴大哥的想法跟我爹不谋而合！”
吕卿燕眼中顿时现出一丝兴奋又期待的亮光。
“我爹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说这些人既是筹码更是隐患，一旦失势，其中不乏落井下石的跳梁小丑，跳出来撕咬得比敌人还凶”
“嗯，令尊看得透彻”
“目前除了我爹，吕家最大的倚仗就是我表哥，担任古裕关西北行军道大都督的安国侯吕固，他手握军权，文韬武略都有过人之处，如今边关战事吃紧，朝廷一刻都离不开他，皇帝正是顾忌到这一点，才一直对我吕家表面恩宠，暗地处处提防。”
夭娘虽不懂朝堂谋划，却也能听出个大概，闻言立即接道：“这不很好嘛，内外都有人，谅皇帝老儿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
吕卿燕闻言叹了口气：“妹妹话虽不错，但内臣和边将过从太密，历来是皇家最为忌惮之事，吕家权势越盛，越会坚定皇帝铲除吕家的决心！”
夭娘咂了咂舌，只觉浑身上下都升起了一股寒意！
吕家被皇帝如此惦记，将来怕是凶多吉少，可她又转念一想，吕姑娘连这么隐秘忌讳的事情都肯直言相告，当真拿他们当了自己人，想不到自己出身如此寒微，有朝一日竟能与宰相之女以姐妹相称，也算不枉此生，何必惴惴不安。
想到这里，夭娘内心不自觉生出一股豪气。
裴凉点点头：“只要吕家内部团结，不自乱阵脚，相信以令尊的智慧，肯定会有应对之策。”
“多谢裴大哥指点。”
吕卿燕施了一个万福。
“不敢当。”
“想我大武立朝百年，绝不能让异族这帮禽兽占领中原！”小挽咬牙切齿。
“真要亡国了，最苦的还是百姓，可恶的异族蛮子真是该死！”
夭娘同样也是一脸激愤。
吕卿燕先看了一眼裴凉，说道：“目前形势虽然危急，但仅凭境内的这支异族军队，还吞不下大武，更多是在虚张声势，以达吸引兵力，声东击西之目的”
“大武皇帝还不算太蠢，没有将古峪关的重兵调回，那里才是决定生死的主战场！”
听到裴凉这么说，吕卿燕立即点头表示同意：
“只要古峪关牢不可破，异族大军的主力就会被困在那里不能动弹，不管他如何借道，也不可能将全部军队放到大武境内，一旦如此，我们就会形成关门打狗，双面夹击之势，定能让他有来无回。”
“如此说来，我们胜算挺大的！”小挽立即喜上眉梢。
只见吕卿燕神色严肃地摇了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双方都存在很大的变数，随时可能发生反转，假设古峪关的防线一旦土崩瓦解，或者内部有人叛变投敌，引异族入关，那就真的大势已去了，仅凭玉京周边守军，根本抵挡不住。”
夭娘眨了眨眼：“我们有这么多百姓，异族才多少人，就算打进来了也不怕，照样可以关门打狗吧。”
吕卿燕再度摇头道：“一旦异族成功占领玉京，不但会将周氏皇族赶尽杀绝，还会大搞分化与怀柔之策，刚开始各地可能会有零星反抗，可一旦异族大军控制住局势，形成完全占领中原的事实，就算百姓再多，终会在屠刀和威逼利诱之下，被迫承认异族政权，服从其统治，人心这个东西，得失只在眨眼之间！”
夭娘听得脸色煞白，仔细想想，确实很有道理。
对于大多数市井小民而言，国仇家恨固然重要，可在生存和利益面前，根本经不起考验。
不管谁来统治，老百姓都要填饱肚子，该纳的税有人缴，该耕的地有人种，时间一长，还有什么区别。
“还真是危险！”小挽拉住吕卿燕的胳膊，满脸担忧，后者微微点头。
“现在一切都胜负未分，想多了也是徒增烦恼。”
裴凉叹了口气，以手作枕，悠哉躺下。
吕卿燕和小挽对视一眼，确实如此，当下相继告辞。
等二女走后，夭娘偷偷拉住裴凉的胳膊：“喂，真到了国破家亡的那一天，你可一定要保护我啊。”
“就你这长相，混个异族王妃当当，不是易如反掌”
“我让你反！”
气不过的夭娘再度揪住少年的耳朵。
“还讽刺我不！”
“疼疼”
“上次饶了你，又不长记性，嘴咋那么欠”
夭娘出完了气，才悻悻松开了手。
“真到了那一天，我就带你去雁门关外牧马放羊，可好？”
裴凉突然收敛笑意，看着女人。
“你说真的？”
夭娘绷着脸问。
“我……”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可不许反悔！”
夭娘根本不待裴凉开口说话，先一步勾住了少年的手指。
“咱俩拉勾，谁说谎谁是小狗”
“我……”
见裴凉还想说话，夭娘示威性地抬了抬手，吓得少年立即乖乖闭嘴。
远处偷偷观察二人的小挽忍不住捂嘴一笑：
“夭娘真厉害，把裴凉拿捏得死死的，这就叫一物降一物！”
小挽笑罢，忽然想到身边站着吕卿燕，立马惴惴不安地瞥了主人一眼！
吕卿燕面沉如水，淡淡说道：“回屋跪着，罚你两天不准吃饭！”
小挽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
吕卿燕自己先绷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哎呀，小姐，你装都不会装！”
“非让我真罚你啊”
“你哪儿舍得”
“你了不起，都会含沙射影了”
“小姐，不是我说，你太正经了，男人会觉得跟你在一起有压力，你看夭娘，没事就撒撒娇，耍耍小性子，把男人治得服服帖帖”
“你多学学吧，我可学不来”
“唉，也是，你跟她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说实话，有时候我挺羡慕夭娘姑娘的！”
吕卿燕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叹了口气。
“羡慕她会勾引……会治服男人？”小挽临时改口。
“不是”
吕卿燕轻轻摇头。
“羡慕夭娘姑娘敢爱敢恨，活得真实，哪像咱们这般处处压抑自己”
“小姐这么一说，确实是，夭娘是个性情中人”
“把门关上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