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路人形色匆匆,桑衿紧跟着黑衣男人穿过兴安坊,又穿过燕寿街。
黑衣男人路途愈发幽静,左拐右拐,桑衿察觉之时,已然随着男人脚步走进穷巷中。
穷巷极为偏辟,最尽头处立着参天大树,炎炎夏日,树下掀起一阵阵清爽凉风。
“小姐一路跟着我,所为何事?”黑衣男人行至穷巷中,寻了树下一块空地遮挡身影,而后转身回望桑衿,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白白净净,乍一看男人不像顾伏桦身边的侍卫,更像成日里抱着卷书的内敛书生。
真不愧是顾伏桦的手下!
桑衿一路跟随着黑衣男人,起初男人走至穷巷时,她还有些哑然,直至男人停下,桑衿转念一想,定是男人一早便发觉她跟随着,东拐西拐的,也不过是看她有事相说,寻个安静去处!
“王爷今日特地解救我,不曾寻得机会多谢王爷。”桑衿从怀中将那支白玉簪拿出:“劳烦小哥将玉簪带给王爷,多谢王爷相助。”
黑衣男人微一弯腰拱手:“小姐唤我全英便是。”
全英丝毫不拖泥带水接着说道:“王爷举手之劳而已,玉簪是小姐为兄长桑将军亲手雕刻,赠与王爷,多有不当之处。”
桑衿立在原地,夏日傍晚吹起微风,玉簪静静躺在桑衿手掌上,玉簪上的清心符随着微风,符尾有些飘逸灵动。
若是有上界的上神在此,定能认出玉簪上的清心符,绝非随手一刻,光是符隶中拐动的位置,稍有不慎将会全功尽其,再将神力灌注其中,清心符的效力成倍增长!
不过心细如桑衿,不仅在玉簪中加了一丝神力,甚至连玉牌上,寻找龙族太子罗盘上的龙族气息也一贯塞入其中!
全英的回答在桑衿意料之中,早有对策:“王爷近日可是在禹城内找何人?”
全英心中一颤,眼底闪过一丝震惊,她是如何知晓?
桑衿慢斯条理:“今日见到王爷,见王爷眉宇之中,有一股运势迟迟凝滞不下,斗胆猜想王爷是被何事所扰。”
“王爷今日并无何事所扰,修建府邸事乱罢了。”全英心底震惊逐渐趋于平静,原来桑家小姐也是个江湖骗子,竟敢对着当朝王爷胡言乱语,怕是现在要走火入魔了。
桑衿敏锐捕捉到,全英浑身松懈下来,不如方才那般拘束,但看她时眼神有种..略带些怜悯?
桑衿努力回想一番,自从她下界至今,她应当与常人无别处不同?
可全英为何不信她?
不信就算了,还用一种怜悯眼神看她?
若不是马上到月圆之夜,桑衿才不会如此耗费精力雕刻玉簪!
桑衿本想在月圆之夜时开启罗盘,通过月盈,将玉簪上那一丝龙族气息溶进顾伏桦体内,以便早日恢复上界记忆。
纵然桑衿完事具备,奈何东风不在,玉簪送不到顾伏桦手中。
桑衿踏着步子朝全英走去:“你只管告诉王爷,他要找的人不在麟宝阁中。”动作轻柔,将玉簪缓缓放置在掉落的树叶之上:“王爷对桑家多有照拂,玉簪就当我多谢王爷费心,王爷心烦意乱时将玉簪带在身边,有清心明愿之用!”
玉簪放置稳妥后,桑衿后退两步,转身走出穷巷,只留下全英一人在风中凌乱。
玉簪冰凉触感,此刻却如同烫手山芋,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算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全英又想起桑衿莫名其妙的几句话,听着就是个纯粹的江湖骗子!
但关于顾伏桦的任何事他都不敢懈怠,犹豫半晌,还是弯腰捡起玉簪收入怀中,带回去给顾伏桦。
......
集市上,桑衿远远便看到若尔二人在街边茶亭下坐着,楚姻举起蒲扇,挡住头顶洒下的日光,嘴里不知嘟嘟囔囔的在说些什么,单看与楚姻并坐在一起若尔面上的不耐模样,便知楚姻又在抱怨不停。
“若尔,你家主子日日如此不着调?”
桑衿轻提裙摆,踮起脚尖,悄悄靠近茶亭下二人,眼看有一簇碎发要落在楚姻身上,连忙抬手把耳边碎发拢起,以免听不到楚姻背地里说她坏话。
“表姐可是着急回楚家?”桑衿微微弯腰,低头沉声在楚姻耳后说道。
“啊!”楚姻正抱怨在兴致上,当事人突然出声,吓得楚姻直接从木椅上蹦起!
‘扑哧’若尔嘴角溢出一丝轻笑,桑衿靠近她们二人时,若尔收到桑衿噤声的首饰,楚姻抱怨间,若尔想笑不敢笑,憋得脸色涨红。
“表妹!你...”楚姻气急败坏,路过行人皆因她那句惊呼,时不时转头看向此处!
楚姻手抬起直指桑衿,嘴里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
桑衿郁闷心情终于在此刻得到释放,眉眼间笑意舒展开,面容明媚动人,背着光立在万丈落日前,论谁人见到,都忍不住感叹一句:真真仙女下凡了!
“表姐,若是这么看不上我桑家,明日你便回你府中去!”桑衿笑了几句便收回,正色淡然警告楚姻。
这勉强算的上,桑衿初次言语中对楚姻不客气。
楚姻哑然无声,三人中气氛一片寂静。
“若尔,家里的墙塌了,回府去!”桑衿率先打破平静,拉起坐着的若尔,面上笑意不达眼底:“表姐,方才的话你知晓便好,咱们都是一家人,哪还有一家人不进家门这一说。”
这一步,打一巴掌再给颗糖,桑衿可谓是运用的炉火纯青。
都说看人下菜碟,果不其然,楚姻尴尬讪笑两句,手中丝帕绞个不停:“桑府有事,我也要去帮着表妹才好。”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顺势跟上桑衿脚步。
桑衿警告过楚姻后,三人一同漫步在北街上还算和谐。
天色略透些落幕之意,走走停停,赶在落日结束前赶到了桑府。
“木头?”桑衿试探性朝着桑府门口处喊了一声。
被喊中那人转回过神,衣袍上沾满泥浆,转身时也有些还顺着衣角低落在桑府门槛处。
桑衿:......
白净侍卫之大变泥人?
有谁能来告诉她,桑府遭遇了什么非常人所想之事?
桑衿回府的路上,在脑中设想了无数个情况,桑府墙塌的样子是如何,可还没等迈进府中,木头浑身泥浆出现在她眼前,开头便如此,桑府中岂不是加倍困难模式?
桑衿强忍住派人把桑峰从军营中喊回的冲动,先吩咐木头停下手上的活计,找人带下去梳洗一番,深吸一口气,拉起若尔的手满脸坚毅迈进桑府。
“小姐..咱们已经不是在边疆上战场杀敌的时候了..”若尔不懂自家小姐英勇赴府,踮起脚尖小声在桑衿耳旁提醒。
桑衿:不是战场,胜似战场!
桑衿在上界之时,眼中便见不得有何脏污之处,每每有些上神,衣衫不整或衣袍上总有些不知从何处沾染上的泥土,桑衿都忍不住在背后悄悄释放出清洁咒。
可这是在下界,桑衿有限的神力要留在重要时刻才好!
眼下,只有忍住甩出清洁咒的冲动!
这是?墙?
桑衿此刻已然失去了任何情绪,面对着倒塌的一处角房,以及角房旁,用于应对干燥天气易起火的水缸,此刻都化成了一块块碎片,混着泥泞不堪的泥浆,直接把角房倒塌那处围成个泥浆池塘!
桑衿终于懂了,木头的满身还再滴泥浆的脏污从何而来!
“他奶奶的!别挤老子!”时不时传出粗犷男声来回对骂。
‘扑通’宫建办一名建工,脚下一打滑,手中端着的泥浆还挪出泥浆池塘,又人带着盆泥浆重新跌进水坑之中!
“都停下!”桑衿实在忍不住,怒吼一声,喝令宫建办众人停下!
众人停下手中活计,纷纷抬头望着桑衿就连跌进泥浆池塘中的建工都迅速爬起,生怕错过些重要讯息。
“今日建工们劳累了,各位建工从这处..水坑挖出一条道,一直顺延至桑府沉池中,再留五人在此处留守,其余建工无事便不用在桑府停留!”桑衿一眼看出,角房处地势原本便有些低凹,而泥浆池塘着实太过平滑。
修缮桑府不算易事,其余建工仍在修缮,这处的建工们来来回回搬运泥浆,成效甚小不说,如今正是角房倒塌,碎石块砸落下,才导致水缸破裂,可眼下谁知泥浆池塘中石块残存多少,万一再生出些事端,桑衿简直不敢想,阎王来收人她都不好意思解释为何!
“小姐,您不懂,此处角房地势太低,引流排水这等法子,咱们都试过没有用的!”建工中一人愤愤出声,对于桑衿一介女子对修缮之事指手画脚十分不满:“若是您说的法子有用,我们有怎会一趟一趟的跑!”
“明日禹城暴雨,挖好水沟后,留五六人在此处留守,趁着暴雨水位上涨,将桑府那些没用的杂物先扔进水坑之中,以便水流顺利。”桑衿面对建工质问也不恼怒,耐心解答:“到时雨停,正好用了杂物将此处地势低凹之处填平,角房另修一处!”
“小姐可莫要异想天开啦!”建工不以为然摆摆手:“今日如此炎热,就连钦天监都曾说近期干旱!”
“那建工们明日便等着,今明两日,按我说的做,若是王爷与家兄问起缘由,自是有我给建工们担着!”桑衿信誓旦旦,满面笃定之意。
钦天监?那是什么玩意儿?
桑衿对着雷神小组一声令下,还不都得乖乖带着家伙什,联系雨神来禹城降雨!
不比些劳什子的钦天监强上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