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衿顶着一身茶水残渣,找到了房妈妈,在房妈妈极度不满的眼神中,盯着压力要了两大桶热水,把自己全身洗干净,又胡乱用了神力把刚洗的头发蒸了个半干。
见时辰还早,桑衿回想起方才她身上不过有一些残渣,顾伏桦竟让她去洗漱!着实不像顾伏桦说出口的话,想来想去,桑衿只觉得顾伏桦是为了把她支开,留下个能和诗雨单独相处的时间。
桑衿倒也识趣的很,和衣躺在满春楼不知名包房内的床上,反正顾伏桦想支开她,正合她意,不如趁这个机会在此处多休息会,倒头便在床上躺着。
这几日桑衿为了下界的种种琐事,东奔西跑牵肠挂肚,此时用的还是凡人的身子,体力有些跟不上,确实异常疲惫。
桑衿不过刚躺下,思索着近日发生的事,可一碰到枕头,连着几日都未曾休息好的桑衿,倒头便陷入昏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桑衿脑子混混沉沉,听到房门轻响,传来轻微的叩门声音。
数年谨慎养成的警觉让桑衿迅速睁开眼,半做起来扫视室内,发现一片凝固的黑夜,夜已经深了。
桑衿披衣起身,开门一看,只见顾伏桦站在门口,左手执着一盏小灯,右手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
小灯的光是一种微暖的橘黄,照在顾伏桦平时如玉雕一般的线条完美,却让人心声沁凉的面容上,没由来地蒙上了一层淡淡地柔和意味。
顾伏桦见桑衿怔愣发呆,也不加理会,之江手中食盒往檀木几上一放:“醒了便好,不需要我叫你了。”
虽然惊觉,但那只是下意识地身体反应,桑衿地意识上不清醒,迷迷瞪瞪地看着顾伏桦,将自己睡得凌乱纠结地头发又抓了一把:“现在是什么时候?”
“子时三刻。”顾伏桦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盏黑褐色地东西递到她面前:“夏日夜晚容易受凉,姜汤,喝了。”
桑衿用勉强清醒一点地眼神,皱眉看着顾伏桦许久,终于抓住了自己意识中不对劲地地方:“王爷,三更半夜,您不歇息,亲自来找我。就是为了给我送姜汤?”
“当然不是。”顾伏桦说着,回身往外走去,又顺手将门带上:“喝完整理好衣衫,我将你送回桑府中去,恐怕还有人去桑府做客。”
做客?什么做客?
桑衿端着温热姜汤,一般上前,手握紧木门边框,阻止下顾伏桦即将关门的动作:“王爷说的做客是什么意思?我睡了这么长时间,我表姐下午可过来满春楼了?”
能让顾伏桦深更半夜亲自将桑衿喊醒的,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顾伏桦也不予桑衿对于关不关门的事情争议:“在你睡着后不一会儿,桑峰处理好事情之后便到了,一起来的还有你的表姐,楚姻。”
“然后呢?”桑衿眨巴眨巴眼睛,等着顾伏桦告知她的功夫,端起手中姜汤,一饮而尽。
“而后,桑峰便说近日你操劳不已,让你好生歇息着,派了个桑府中的侍卫在屋外等候,等到你睡醒之后护送你回府中。”
桑衿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桑峰的转变效率是她想不到的,她只好默默将衣衫整好,跟着顾伏桦回到桑府中去。
灯下美人,艳若桃李。
一个穿着寻常宫女服饰的少女,站在他们面前。
只可惜桃李花朵被哀哭与悲戚侵蚀着,已经显出憔悴哭损。那名女子抬头望着他们,鬓边插着的那支叶脉凝露簪,在灯光下暗暗生辉。
“这位是?”桑衿与顾伏桦对视一眼,见顾伏桦丝毫没有主动开口介绍眼前女子的意思,只好自己问道。
还真是当王爷当惯了,就连问题都要等着别人问出口,才想起来要解答。
差点忘了,顾伏桦总算向桑衿介绍了眼前此人:“这是宫中的宫女,双双,之前在皇上身边服侍过几日,皇上家宴时曾邀请大相公前来相聚,程易看上了她,大相公便私下向皇帝要来了她。”
桑衿一时愣住了,而双双默然屈伸,向他们行跪拜礼,双双柔软的裙裾无声无息拂过地面,静默如无风自落的花朵:“双双谢当年王爷救命之恩。”
顾伏桦略一点头,并不说话。
双双一直跪着,只以一双沉静而悲戚的眼光看着顾伏桦,那目光中仿佛涌动着万千思绪,确实一点都无法说出口。
许久许久,双双才用嘶哑的声音向着二人说:“自王爷救回来我后,我一直待在冷宫附近,那里已经被人废弃,几乎无外人行径,更没有人知道我是谁,直到近日王爷与我说..那畜生..又祸害了别家姑娘,若是从一开始我便听了王爷的话,那小姐您的表姐或许也不会出事。”
双双静静地说着,垂头跪在地上,静默地仿佛连呼吸都没有。
桑衿于心不忍,虽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从双双口中所说,桑衿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安慰双双说道:“一切都是阴差阳错,我表姐地事...你不算凶手。”
双双那张素白地面容上,失去了胭脂地点缀,浮着一层冰凉地苍白,用一双毫无生气奄奄地眼睛看着桑衿,低声说道:“可我总觉得宫中有些人说的对,要是当时我站出来的话,您表姐也就不会有事了。”
桑衿只好继续安慰道:“但若是没有你,只怕程易如今做法更加猖狂,禹城中不知多少女子还要受此屈辱。”
双双却并没有释然,最后几乎是伏在了地面上。
双双把额头抵在自己紧贴地面地手背上,声音哽咽模糊:“若是当时我听王爷的..若是当时我肯迈出去那一步,不怕什么性命之忧,安心相信王爷地话,恐怕现在早已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顾伏桦冷眼旁观,并不说话。
“可后来宫中有大相公府的眼线威胁我,用我在宫外的家人性命相逼迫,又将我分到冷宫那毫无人烟之处,就连宫中之前与我关系尚好的玩伴,听到宫女之间的风言风语之后,也不再与我多有联系。”双双捂着脸,颤声说着,眼泪在她的指缝间扑倏倏流下,涓涓滴滴,不可抑制。
桑衿越听越觉得此事扑朔迷离,再看顾伏桦冷漠的态度,又见双双姑娘说话只说了一半,仔细听还有些隐情没有道出,便知道此事不简单,跟着问道:“姑娘当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皇上让我给程易布一道菜,可就是这道菜,程易看上了我,硬是以府中缺教养姑姑为由,将我从皇上身边要走,我当时才不过二十四,再过一年,便能从宫中出去,回到家中,我怎能是当教养姑姑的年龄!“双双回想起往事,眼泪止不住落下,滴滴落落留下,袖子抬起擦了又放下,脸上却又一次布满泪痕,就连说话时都带着呜咽之声。
简直......禽兽不如!
双双越说越发激动,情绪崩溃,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还是桑衿弯下身去,将手掌轻轻放在双双背上时,温热触感透过衣衫传到了双双身上,双双心中这才有了底气,心中镇定一些说道:“程易把我要到大相公府中去,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教养姑姑,这一切都只是个幌子!程易把我软禁在他的院子中,兴致来时待我温柔如水,可隔三岔五,每当程易受了大相公责骂,又或者是受了外面的气,回到院子中时,都会将气撒在我身上!”
桑衿心中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可......
桑衿眼睁睁看着双双泣不成声,还不等桑衿问出口,双双便接着说道:“我在大相公府中实在受不了,偶然间听闻,那日王爷去了大相公府中,我便使尽全身力气逃出了程易的院子,找到了王爷面前跪下,求王爷将我带回宫中。直到这个时候,王爷才知道程易所说的什么教养姑姑,一切都是骗局!”
顾伏桦听到这里后,面色更加不耐,直接发问道:“我把你从大相公府中救出时,你是如何告诉我的,当你重新回到宫中之后,又是如何做的?你心中应该有数的很。”
双双说到这里,听着顾伏桦的话怔怔发了许久的呆,才咬了咬下唇:“当我在大相公府中时,我以为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可当我回到宫中,宫女之中传的各种话,所有人对我的不屑,程易派人来警告威胁我。宫中是我最后一处安全的地方,但宫中的日子,人人的欺凌,却又是我最难熬的地方。”
双双嘴唇剧烈颤抖,喉口窒住,久久无法说话,良久,她才捂住自己的脸,呜咽道:“或许从一开始,求王爷将我带回宫中,并不是最为适合我的一条路,但一步错,我也从未按照王爷给我的明路走,要是当时听着王爷的话,将程易做的事说与圣上,恐怕此时又将会是不一样的结果。但天意弄人,一切都完了......”
双双声音十分艰难才挤出喉口,在这样的静夜中,听起来倍加凄厉。夜风陡然骤烈,桑府挂在门檐上的灯急剧晃动,在双双的脸上一层层晕开,让她的面容显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来,令人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