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如约来到警局。
治疗室内，父亲和陈欣医生正在交谈。
“关于心理上的观察，小瑾他怎么样，精神创伤方面是否有加重？”
“他的心理素质很强大，就他给出的答复看，他的思维甚至比一般的正常人还要正常。”
“那为什么……”
“江先生，请你不要着急，这么长时间的心理治疗，我对小瑾也有所了解，他所看见的艺韩，或许是他大脑中的潜意识的放射，她会说话，会活动，存在着情绪，以正常人的思维，她是会成长的，可是在小瑾的眼中，她的时间是停止的。”
“你的意思是，小瑾眼中所看见的那个艺韩是他的幻想？”
“江先生，你知道精神分裂症吗，患者可以有明显的精神异常，比如幻觉、妄想、言行紊乱、思维贫乏、情感不协调、社交退缩等。他可以听到并不存在的声音，可以看见人们所看不见的事物，这些虚幻知觉对于我们而言是假的，但对于精神分裂症患者而言，它们是真实存在的。”
“我绝不相信我的儿子存在这样的精神疾病。”
“我只是提供了一个可能，并没有下定结论，小瑾是在艺韩失踪后开始出现这样的症状，然后一直处于稳定状态，你们都没有发现，提起艺韩时，他眼中流露出来的是喜欢，艺韩的死亡在他心中留下的伤痕比想象的要深很多。”
“你的意思是？”
“可以试着让他与其他女孩交往，说不定心中的伤口会慢慢愈合，等它消失了，一切都会回归正常。”
坐在房间外的我，无法听到这样的交谈。
但实际上，可以轻松穿透墙壁的小韩姐姐，将交谈的详情告知给了我。
无法看到小韩姐姐的他们，依旧坚信着我存在着某种心理疾病。
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接受完陈欣医生的治疗，我被苏黎先生带入另外的房间，在将昨天晚上的经过重新复述一遍后，他从柜子中取出一张表格。
“听阿松说，你想要为艺韩举办一场葬礼。”
“是的。”
“葬礼的费用不低，我们或许没有办法协助你。”
“没关系，我这些年得过很多的奖，那些奖金应该足够了，我想要征用那个公园。”
“那就将它填好吧。”苏黎先生将表格递到我的面前，笑着递上笔，继续开口，“昨天夜晚，我与艺韩的母亲——秦女士通过电话。”
我微微抬头，眼睛悄然移动落在前方墙壁前的小韩姐姐身上。
她脸上带着一丝的期待。
“我将学校后山的事情告诉了她，但是她似乎并没有将艺韩认领回去的打算……”
小韩姐姐埋下头，脸上的期待转而变成落寞。
“然后，我便将你打算为艺韩举办葬礼的事情透露了出来，她表明会在葬礼那天带着家人一起前来。”
我的视线中，小韩姐姐重新抬起头，微笑重新爬上脸颊。
“小瑾，可以见到妈妈了喔，哎呀，好久没有见到妈妈了，心里有很多话想要对她说呢！”
即使秦女士选择了放弃，小韩姐姐依旧爱着她。
“嗯，我会有所准备的。”
小韩姐姐的葬礼在礼拜天。
那一天，刚好是那件事发生后的第六年。
是葬礼，同时也是六周年忌。
“真的，我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小瑾和她很要好，没想到这样的时间会那么的短暂，这么好的女孩不应该孤零零地在地下待这么长的时间。”
“很抱歉，作为警察，我很失职，如果我可以早些对周围的居民进行排查……”
“对不起，本来以为会一起考上大学，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一个人在黑暗中，一定很孤单吧。”
“对不起，这么长的时间才来，都过去六年了啊，你看，我都快要工作了喔，工作的西装很好看吧！”
“小兮，好久不见了，你变得好漂亮了呢。”
“哎呀，感谢夸奖，毕竟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呢！”
“这位艺韩姐姐之前与你姐姐的关系很好哦，要好好参拜才行，她会祝福你的……”
参加葬礼的人很少，除开周围的街坊邻居外，还有小韩姐姐一部分同学。
她们有人面露悲伤，有人面带笑容，相互间寒暄几句，诉说着最近和过往的一些经历。
这些闲聊搭话大多与葬礼不合时宜，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毕竟在大家心中，六年前小韩姐姐死讯公之于众时，就已经在心灵书本撕去了小韩姐姐的那一页。
如今的葬礼，只是重新在记忆中重新勾起了少许痕迹罢了。
人呢，一共有几次死亡？
哲学家给出的答案是两次。
一次是肉身消逝的生理性死亡，另一次则是被大家所遗忘的精神性死亡。
小韩姐姐已经步入第二次死亡。
“她是匆匆来世的精灵，夜间骤然绽放的花朵，如十万光年以外飞来的流星，在夜幕之上悄然留下痕迹，绚丽的焰火在灵魂的碰撞中前往了遥远的彼方，她怀抱着蔷薇花朵踏上孤独的旅程，让我们默默送她启程。”
所有人在致辞中默哀。
母亲站在最前方，和周围的邻居一起用手帕拭泪。
我低下头，目光始终投射在入口处，希翼着自己能够见到那道身影。
终于，在一阵微弱的惊讶声中，一个小男孩跑入视线范围。
“妈妈。”
小韩姐姐忍不住喊了出来。
紧随男孩出现的人是秦女士，时间似乎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缓缓向前，伸手牵住了男孩的右手，带着他一起来到面前，做出参拜的动作。
“小羽，这是姐姐哦，要好好参拜，她一定会保佑你健康成长，为你献上祝福。”
我发现小韩姐姐脸色的变化以及秦女士右手无名指处的戒指。
“欸，他是我弟弟么？”
小韩姐姐飞快跑向前，蹲下身体仔细打量起男孩的脸。
“吼吼，鼻子和眼睛很像妈妈呢，真的是弟弟呢。”
“小瑾，我有弟弟了呢！”
我听着小韩姐姐的自言自语。
“啊俊。”
秦女士轻轻呼唤一声，人群后方走出一个男人，他穿着西装，眼眶上带着黑边眼镜，看起来是一位很和蔼的人。
他来到我的面前，微微弯腰致歉道：“不好意思，停车场没有位置了，来晚了一些。”
我摇了摇头并不在意这个，我所在意的东西是——他手中与秦女士相同的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