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幅被框起来的画。
那是荀恋声誉最高的作品。当然,最初的那一份在是艺术馆里,这一幅是后来重新画的。
少年成名,辉煌至今。
画名称作《冬天里》,可内容却尽是春天之景。但即使是春意盎然,也难掩作者所表达出的凋零之意,犹如冬日之寒,满目萧条。
这是绘画界最高人士的评价。
宋颂以前总是问她,为什么画的这么消极。
这并非荀恋的本意,当年的比赛主题是“悲伤”。尽管一向保持着积极的画风,她也不得临时改变风格和意境。
07年的那场比赛相当激烈,不乏强手。
而最终的作品也是花样百出,甚至还有人画出了逝去至亲的肖像画。评选结果时,常常有人是笑着上去哭着下来的。
本来就没什么信心,这下荀恋更没底了。
然而,结果公布后,桐庆市一下子就冲上了热搜。连本人都不放心,荀恋专门拦住一个评委,询问原因。
记忆中的评委是一位头发花白,颇有声誉的老艺术家。
很温柔,也很有耐心,笑起来连眉眼都是弯的。
她笑眯眯地给荀恋解释道:“所有的作品里,你的技艺未必是最高超的,因为你还小,眼界还不够宽,但你有着一颗真心。这么多作品,你的原创度是最高的一个,只是单纯地表达出了你内心深处最直接的感受。而其他人,不论有没有过悲伤的情感,都添加了太多。那些一味追求极致悲伤的人,忽略了它最初的本意,就是在悲伤中寻找希望。”
“悲伤并不等于绝望,我们总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期待在里面。”
“您说的这些,其实有的我也没想到,只是前阵子下雪,发现学校里几乎所有的树都枯萎了,感觉有点伤心。但不知道为什么,过了几天,我就开始习惯了,甚至还有点小雀跃……”荀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才有了素材。”
“哈哈……没事,”艺术家笑的很开心,她摸摸荀恋的头,轻道,“有时候艺术就是这样,比起苦苦思考,灵光一现才是最珍贵的。最重要的是,保持初心,坚持心底的想法。”
“嗯,我会的!”
“呵呵,那就好。”
……
回到现在,荀恋再次端详这幅画,数缕思绪涌上心头。
当年那位艺术家的戏谑突然回荡在耳边:
“小姑娘,记住,悲伤不是永恒的,总有一天你会等到一个人。”
“而他的出现,就是春天来临的时刻。”
她曾经以为这只是玩笑,但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
窗外风雨交加,雪花漫天飞舞,似乎明天也并不是个好天气。
调高房间里的空调温度,荀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好烫。
荀恋呆了呆,抬眸望向窗外的雪景,嘴角却泛起一丝温暖又甜蜜的笑意。
——
另一边,Silvano早就迫不及待地打来了越洋视频。
“hello,初初!在那边过得好吗?见到你的心上人了吗?有照片没?快发来看看,我可是等了好几年了……”
原初将手机固定好,一边敲代码一边回复他:“嗯……就那样吧。”
“什么叫就这样?你好歹说说,见没见到人家,人家还记不记得你啊?最关键的是,她有没有男朋友。”
原初低笑一声,“高中生禁止早恋。再说,我家姑娘这么乖,怎么可能轮的到她?”
Silvano简直没眼看,“这还没追到手,已经说是自己家的了……原初,这么多年了,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信心,你到底是哪来的自信,人家就一定非你不可呢?”
“这可你说错了,”原初敲下最后一个数字,不知说给谁听,“是我,非她不可。”
“行了行了,你也别煽情了。”Silvano灌下一口可乐,摆摆手,“什么时候追到了,通知我声就行,给你发红包庆祝。”
“那不行。”
“干嘛?不要啊?”
“不是,只是让你先存起来。”
“?”
“等到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把这个随份子钱一起给。”
“……”
果然还是我低估你了。
-
第二天,刚来到班级,荀恋就接下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就是去给实验班出黑板报。
?
听完顾健的讲述,荀恋心里有一千个问号。
尽管一向听老师的话,可出于好奇,她还是多问了一句:“老师,这是实验班老师让我们帮忙的吗?为什么……是我们?”
顾健的脸黑的如同锅底,冷笑道:“问问你旁边的人吧。”
荀恋看向苗添,还没等她开口。
对方抢先道:“这不关我的事,我只是说你的绘画技术好,可以去给实验班作指导,是顾老师把你直接推过去的。”
“胡说八道!”顾健气得拍桌而起,“明明是你小子先开头的,要不是你,实验班的老师能找过来吗?那他既然来了,还能怎么办?”
“那老师你不答应不就行了?”
“你还敢说!”
……
在师生二人的争论声中,给实验班出黑板报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来了。
大课间在办公室,跟实验班的班长进行了简单的交流。这下,她总算知道了原因,实验班忙于学业,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前几次的黑板报都是蒙混过去的,可这次,校长要亲自带人来看,尤其是年级的优等班,下午就要来检查。
实验班的班主任想了大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合理”的办法。
呵……
“是不是太麻烦你们了?”实验班班长把手机上拍的现有板报给他们看,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班的人实在是没什么艺术天分,画的不怎么好……”
“没有没有,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来就好了。”
荀恋和她定好大概的色调和内容,说道:“给我们一个中午,差不多能弄完。”
“这么快吗?!”
“算慢的了,平时一节课就够了。”苗添打了个哈切,在一旁火上浇油道:“如果你们没有这个半成品,我们会画的更快。”
实验班的班长:有被侮辱到。
上午第四节课结束后,荀恋和几个同学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今天实验班有一场友谊赛,这会儿全在大礼堂做准备,班上空无一人。
本来还想沟通一遍细节,现在看来也不用了。
“也挺好的,没人还自在点。”宋颂把工具一一摆好,看着黑板吐槽道,“画的真丑……”
“所以说,上帝是公平的,它给了实验班一群人智慧的大脑,却忘了亲吻他们的手。”苗添三下五除二擦掉黑板上的原迹,开始撸起袖子调色。
到底全是有艺术功底的人。
各负其责,合作默契。
仅仅两个小时,板报已经基本完成,其中还包括擦掉原来画作而浪费的时间。
临近结束的边缘,突然发现了一个麻烦又诡异的问题。
“额……那署名写谁的名字啊?这个不能空着啊。”
当然不能写真正的名字,那跟自爆有什么区别?
苗添发信息给发小,“你们等一下,我来问个人。”
宋颂无聊地拆着衣服上的线头,问道:“他怎么说?”
“他说,他也不知道,已经派了一个人赶回来了。”苗添提议道,“我们先走吧,反正也弄好了,都快两点了,咱饭还没吃,下午还要去交雕塑作业。”
“也好,我快饿死掉了,恋恋,我们走吧。”
“你们先去吧,我不是很饿,我在这里等人,免得又出什么乱子。”荀恋看着窗外的大雪,不太想动,“弄好我就回去。”
“那好吧,我给你带喝的。”
“谢谢我家大宝贝了。”
待人走后,荀恋在后面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小憩一会。等了十几分钟,也没等到人,她不禁怀疑起实验班人的运动量。
难道真被苗添说中了?
头脑发达,四肢……
等待是漫长的,可困意是来势汹汹的。
荀恋开始陷入沉睡,濒临坠入梦醒的边缘……
门口,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接着门被推开。
一阵冷风溜了进来,直冲脚底。
荀恋感觉到冷意,睁开朦胧的眼睛。看清来人,睡意顿时没了大半。
原初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抱歉抱歉……路上雪有点大,让你久等了……”
离得近了,荀恋才发现,他的身上几乎全是雪花,满是寒意。可即使这样,他的眼里也没有一丝怨气,依然亮的惊人。
“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的,雪这么大,你怎么不知道打把伞呢?”荀恋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两张递给他。
“我当然急啊,总不能让你等太久呐。”原初随意地用纸擦了擦脸,拿起一根粉笔,开始主要任务。
刷刷刷——几个标准的楷体大字浮现在黑板上。
荀恋瞄了瞄名字。
……
好吧,一个也不认识。
“这名字是我们临时抽签决定的。”原初解释道。
“哦,哦……”荀恋的嘴角抽了抽,原来这么草率的吗?
看着黑板上有力而锋利的字体,荀恋有些愣神。
“你的楷体字还是写的这么好啊……”
“你说什么?”
荀恋回过神来,顿时僵在原地。
她刚刚,有说什么吗?
“我说,我……”
感受到灼热的视线,她赶紧找了个理由,“我的意思是——”
“荀恋,你不诚实哦。”原初叹了口气,“幼儿园同学也是同学吧,我早就认出你来了,你怎么还装作不认识我呢?”
“你……”荀恋微微睁大了眼睛,却说不话来。
原初伸出了手,笑意盎然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你好,我是原初。”
很久以前,荀恋听过一句话:
“我梦过无数次我们俩重逢的画面,可醒来已成陌生人。”
原来也有特例。
此时此刻,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