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个小姑娘都睡着之后,两家父母来到客厅小声交谈着。
“这几天在家也好,毕竟人还没抓到,我也放点心。”
“不瞒你们说,我这几天老是心神不宁。他这次回来到底要干什么……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没死在外面?!”唐羽娆的语气又气又狠。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件事情上级非常重视,应该快了。”宋贺之说,“不过,你真的不打算跟恋恋说吗?”
文婷也附和着,“毕竟是亲生父亲……”
“他不配当一个父亲!恋恋有他这样的爸,是她一生的污点!!”唐羽娆情绪很激动,胸口不断起伏,“我绝不允许,他干扰到我女儿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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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荀恋睡得很不安。迷糊间,她好像听见了类似“父亲”的字眼。
这个词,对许多家庭来说最亲近的词,于她而言却是极其陌生的存在。
从记事开始,她就没有见过她的爸爸,唐羽娆对这件事绝口不提。偶尔,有些亲戚比较嚼舌根,从她们私下的对话里,她大概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单点说,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在她出生几个月后,拿钱跑了,抛弃了他的妻女。
每每看到妈妈哭红的眼睛,她便下定决心,跟父亲那边的人断的干干净净,从此,她就当做没有这个父亲。只要唐羽娆不提,她就权当忽略这件事。
即使没有爸爸,她也生活得非常好。
荀恋本就睡得不熟,她静悄悄地来到门边,打开一条小缝,听起大人们的谈话声。
越听,手握得越紧。
回到床上坐下,她屏住呼吸,摸到手机,在百度上打出“桐庆逃犯”几个字。很快,她想看的东西映入眼帘。
荀恋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的照片,这是第一次看见,还是以这种极荒唐的方式。
“是你吗?”说完这句,她的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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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颂休息了一天就差不多好了,可荀恋不是这样。因为心里藏着事,她的精神一直不太好,烧更是退不下去。
唐羽娆推了好几天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女儿。
又一次,医生过来为荀恋输液,再配了点新药。
“李医生,我女儿还要多久才能好?这几天老是想吐,温度一直下不来。”唐羽娆看着女儿手上的针孔,眉头紧皱着。
李医生叹道:“唐夫人,我觉得,孩子可能是有心病。您不妨找她聊聊,解开了心结,病也就都好了。”
送走医生,唐羽娆心里像是压了块铁似的,沉重,但毫无办法发泄出来。
医生说的心病,到底是指什么?
突然,她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说——
这时,门被敲响了。
“?是谁呀?”
“您好,我是荀恋的朋友,来探病的。”
唐羽娆打开门,一个清秀的男生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篮水果,礼貌问好:“阿姨好,我来看望荀恋,听说她生病了。”
“哎呀,真是麻烦你了,快进来吧。”唐羽娆的眉头松了松,“这还是第一次有男生过来呢,宋颂没和你一起吗?”
“她去办公室帮忙了,说等会儿过来。”
“是这样啊……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男孩笑了笑,“阿姨,我叫原初。”
唐羽娆叹道:“是个好名字啊……”
就是,怎么有点耳熟?
原初将水果放在桌上,问:“阿姨,荀恋她怎么样了?”
唐羽娆哭笑下:“就是烧退不下来,再等等吧。原初,你去房间陪她说说话吧,她应该醒了,我去切点水果,等会儿给你们送过去。”
“谢谢阿姨。”
“客气啥哈。”
~
荀恋的确早醒了,正在房间里看画册。
门突然被敲了几声,熟悉的声音传来:“荀恋,我可以进来吗?”
“!!!”
荀恋慌乱地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可以,请进!”
几天不见,想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任谁都会很开心。
荀恋招呼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小脸红扑扑的:“你怎么来了?”
“荀老师四天没有来上课了,我当然要来关心一下呀。”
荀恋笑得很甜:“谢谢。”
原初压下眼里汹涌的墨黑,“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我觉得后天就能回去上课了。”
“再不回去,你的水粉画都没人完成了。”
荀恋奇怪道:“我什么时候画了水粉?”
原初描述着:“就是上次那个……”
“噢……”荀恋反应过来,纠正说:“可是,那是油画啊。”
“……”
“哈哈哈……你一直都觉得,那是水粉吗?”荀恋笑得抬不起来身子。
原初难得黑脸,“呃……别说了。”
“我病才好,你别逗我笑啊……哈哈哈哈哈……”
“……”
~
唐羽娆正在厨房里切水果,还特意摆了个拼盘。十六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女儿有关系亲密的男性朋友。
看着篮子里的草莓,她心下一顿,倒是了解嘛……
男孩坦荡又大方,丝毫挑不出毛病。
这时,门再度被敲响。
算算时间,应该是宋颂来了,唐羽娆没有多想便开了门,“颂颂——”
看清来人,她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有那么一刻,她的血液好像在倒流,整个人动弹不得。
“阿娆,好久不见。”
声音更是让她如坠冰窟。
本能的反应就是关门。
门外的男人却好像早有准备,一手卡住门,直接挤进门来。
“你做什么?!给我滚出去!”
唐羽娆一脸的不可置信。
时隔十六年,这个男人真的又出现了,市里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他竟然真有这个胆子……她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也根本不想知道,可联想到警察对她说的话,她的心里又急又慌,甚至还有着恐惧。
即使眼前这个人是她曾经的丈夫。
“滚!不然我马上报警……”
“不必了,”男人盯着她,淡淡开口,“我报过了。”
“?!”唐羽娆默不作声地看他,似是在考虑这话的真实性。
“呵!”她突然冷笑道,“怎么,混不下去了?十几年前拿钱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主动,现在后悔了?”
荀祁“嗯”了一声,顺着她的意思道:“媳妇说得对,我后悔了。”
唐羽娆冷笑:“注意你的措辞,我们早就解除夫妻关系了,从你走的那天开始。”
“行,”荀祁随手抓起一个水果盘里的草莓,扔进嘴里,评价道:“挺甜的。”
唐羽娆冷眼看他,“不是给你买的。”
男人自顾自笑起来,“女儿像我,爱吃草莓。”
“自作多情。”
“是那男孩买的吧,挺好一小伙子,我观察蛮久了……挺沉稳的,也聪明,只可惜还是毛头小子,看我们女儿的眼神也不知道收一收。”
“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唐羽娆不想再跟他扯下去。
“我想见女儿一面。”
“不可能。”
唐羽娆咬牙切齿道,“她没有你这个父亲,永远、一辈子,不会有。你这种人,我真恨不得你下地——”
“妈妈。”
女孩轻若羽毛般的一声,让两个大人同时僵在原地。
“恋恋……”唐羽娆想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就像堵在了嗓子眼,“他……”
荀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
相同的帽子,相同的衣服……几乎和那个下雨天一模一样。
“你是给我,那天给我伞的人吗?”她颤着音问道。
唐羽娆脸色大变。
男人回答得很平静:“是的。”
“那你,是我的、我的……”
那两个字就像是刀子一样扎在她的心上,痛彻心扉。
荀祁垂下眸子,“我就是你的亲生父亲,也是,现在桐庆市追捕的潜逃犯。”
荀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
她咬牙道:“我不信!”
原初从后面扶住她的身子,女孩手臂上的温度高到惊人。他的心凉了半截,却也没法说出什么话来安慰她。
唐羽娆只感觉头痛欲裂,神经绷到发疼,她咬紧下唇,死死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消失了十六年的丈夫,“女儿你也见到了,这下满意了吧。现在,可以滚出我的家了吗?!”
“不,不行……妈妈,报警!”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抖个不停,却是无比的坚定。
荀祁对上她的视线,那双几乎和他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
他感觉好痛,深入骨髓的痛。
他扯了扯干裂的嘴角。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见到女儿了。以后,也没机会了。
“喂,小子!”
原初扶着荀恋瘫软的身体,冰冷地看过去,平日里璀璨明亮的眼睛在此时仿佛淬上了一层冰。
荀祁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放在桌上,“以后,照顾好我女儿。”
原初的眼神极其复杂。
刚想说些什么,门突然被一脚破开。
十几个警察一拥而入。
其中一个抬起一脚将男人踹倒,随后将人摁倒在地,铐上手铐,命令道:“不许动!”
唐羽娆被一个女警察搀扶着。作为重要人物,她得去警察局做笔录。
她看向女警察,“我女儿发着烧,能不能不去?她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女警察很善解人意,点点头,“可以的。”
她回头看向女儿,“恋恋,妈妈去做个笔录,马上回来,你在家好好的。”
荀恋努力扯出一个笑:“好。”
“阿姨,我留在这里照顾她,等你回来我再走。”原初看着唐羽娆道。
“那谢谢你了……”
女人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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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关上,房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看着一大堆人远去的背影,荀恋的眼睛通红,两束泪痕挂在脸上。
原初看得很心痛,他轻轻哄道:“我们去房间休息会儿好吗?”
“原初……”
“我在。”
“我不舒服,我想吐。”
还没等原初反应过来,荀恋捂着嘴,跌跌撞撞向卫生间跑去。到了卫生间,她直接跪坐下来,对着马桶就是一阵阵呕吐。
她这几天食欲不好,本就没吃什么,吐出来的全是水。再加上今天精神上的打击,她几乎无法支撑住自己。
她一边吐,一边哭。
泪水怎么都止不住,心好痛……
原初拿着纸巾蹲在她的旁边,眉头紧皱着,给她拍背。
许久之后,他撸起一张纸,为她揩去脸上的泪,“不哭了不哭了……现在好点了吗,还要吐吗?”
荀恋哭得眼睛疼,她揉揉自己的眼睛,抽噎道,“好、好了,谢谢……”
“说什么呢。”原初摸摸她的头,将人打横抱起来,走回房间。
看着怀里女孩消瘦苍白的脸,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荀恋,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