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
就像蒋啸，别人只能看到他表面的凶狠绝情，可从来没有人看透他的内心。
在那沼泽的某一处，是沉寂已久的柔情。
出生于九零年代第一天的蒋啸，家庭并不富裕。父母都是农民，勉强能维持生计。两年后，他的妹妹蒋若出生，本就困难的家庭显得更加无助。
父母为了多挣钱，想去更大的城市。没想到，两人在一次洪水中失去了性命。从此，蒋啸成了孤儿，唯一的亲人就是他的妹妹——那是他最珍视的人。
蒋啸觉得自己过得好不好无所谓，但不能委屈了妹妹。
所以，他常常跟着一些比他大的混混出去干活儿。受伤流血是经常的，但他毫不在乎。只要能挣钱，让妹妹过上好日子，什么样的形式他都可以接受。
他想努力成长起来，变成那棵可以庇护妹妹的大树。
在外面忙碌的那几年里，蒋啸经常听到邻居指指点点的话语：
“看看，就是他，天天出去鬼混，这父母的也是不上心呐！！”
“别说了，人父母早就死了，你不知道啊……”
“这孩子也不容易，还有一个妹妹，所以你看，现在这世道，钱多重要啊……”
听的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
但蒋啸也会担心，自己每天一身血一身脏地回去，妹妹会不会害怕。有一天，他晚上回到家，蒋若已经做好了饭菜，正在等他。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家的温度。
面对妹妹，他总是亲切温和的，习惯性地摸摸妹妹的头：“若若，今天在学校还好吗？”
蒋若笑得很开心：“当然啦，哥哥你知道吗？我这次作文比赛拿了一等奖！”
“真的吗？那太好了。”蒋啸看着妹妹整洁的衣裳，又看看脏兮兮的自己，一种不协调感油然而生。
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妹妹，会不会嫌弃这样的自己。
“若若，哥哥每天都很忙，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照顾你。而且，哥哥在外面干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别的同学问起来……是不是委屈你了？”
蒋若放下手里的筷子，却是摇摇头：“哥哥，爸爸妈妈走了，只剩下你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也是最重要的人。我知道，你为了我能上学，再苦再累的活你都去干。只是……哥，我从来不委屈，但我有时候真的会害怕。你总是一身伤的回来，也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蒋若唠唠叨叨了许久。
这也是她的真实想法，不管怎么样，她只希望哥哥平安。
“所以哥哥，你以后不要再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了。”
蒋啸沉默了很久，最后挤出一抹笑，“好，哥哥答应你。”
-
此后的日子里，蒋啸明显回家的次数更多，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虽然脏，可起码没有血迹污渍了。
他发现，妹妹也因为他的改变而高兴，本就圆润的娃娃脸，总是笑得红彤彤的。
蒋啸用实际行动履行着对妹妹的承诺。
他开始找正经工作，钱是少了一点，但很安全。同时，他和以前混的那群人也在慢慢斩断联系。
可这过程并不容易。
某个晚上，以前的几个兄弟找到蒋啸。
彼时，他正在和妹妹做饭。蒋若看着门口几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的痞子，紧张地揪紧了哥哥的衣角：“哥，你别管他们，我马上去报警。”
“哟，蒋啸你妹妹啊！”为首的一人笑得不怀好意，“长得真水灵啊，要不跟着我吧。”
“流氓。”蒋若厌恶地把头扭到一旁。
“真是给你机会不珍惜。”那人啧啧几声，看向脸色不好的蒋啸，“大哥找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不去的话，我不能保证你家会不会变成废墟。”
这明摆着是赤裸裸的威胁。
蒋啸看着身后担忧的妹妹，拧了拧眉，示意她松手：“若若，在家等哥哥，哥哥一定马上回来。”
“可是，他们……”
“听话，松开。”
蒋若盯了他几秒，缓慢地松开了手。
“等哥哥。”蒋啸撂下三个字，转身跟那些人离开。
*
酒吧里。
“大哥，人带来了。”
酒吧房间里灯光昏暗，各种味道交杂在一起，混乱冲鼻。金色沙发的正中间，一个寸头男人正在抽烟，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都带着金色指环。
那是过去五年里蒋啸跟着的大哥——王奕。
“阿啸来了。”王奕灭了烟，惆怅地叹了口气，“我听说，你不想跟着我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还没学听话呢。”
蒋啸面色不改，微微向面前的人鞠了个躬：“大哥，对于这件事我很抱歉。过去的几年里，您帮助了我很多，阿啸铭记在心。可今非昔比，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只能放弃这一行了。”
“这么说，你是想好了？”王奕眯起眼。
“请老大成全。”蒋啸从袖子里抽出贴身的小刀，俯身放在桌上：“您的规矩我懂，该认的我都会认。只是在这之后，请您和其他人都不要来打扰我们。”
场里一片寂静。
双方都在对峙着，似是在考虑下一步。
“哎，把刀收起来吧。”王奕起身来到窗台前，将门外的灯火通明尽收眼底，声音低沉道：“你跟了我也不少年了，既然有了二心，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从今天开始，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旁边的几个兄弟有些吃惊：“不行！老大，他——”
“闭嘴！这儿有你说话的份？”王奕背对着他们，声音毫无波澜：“蒋啸，快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
蒋啸没应声。
片刻后，他静静上前，从桌上拿回那把刀，接着毅然转身，推开房间的大门离开。
整个过程连十秒都不到。
待人走后，几个人还是不服气，争抢着问道：“大哥，你怎么能让他走呢？！我们没这规矩，半道走人？而且，说不定他跟那个姓齐的有关系呢！”
“他最好没有。”王奕眼神尖锐，带着戾气：“如果有，就怪不得任何人了。”
-
蒋啸从酒吧里出来，并没有走大路回家，而是绕了一条偏僻的小路。来到一处角落，他停下脚步，淡淡道：“出来吧，跟着不累吗？”
见自己被发现了，孙强也不再躲，从一旁的草堆处走出来。
“孙强？”蒋啸扯了扯嘴角，“跟着我有什么事儿吗？如果是让我回去，那大可不必。”
他对孙强的印象是——每次出去都能看见他，但是别人总是忽略他。不记得他是谁带进来的了，但可能王奕也不记得他。只有一次印象很深，就是那天他喝醉了，是孙强把他扶回家的。严格上说，他还欠人家一个人情。
黑暗里，孙强慢慢地开了口，语气很笃定：“你离开王奕，是因为你妹妹吧。”
蒋啸眉峰一瞥，“你调查我？”
“我没那个闲心。”孙强歪头，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你认识我的妹妹？”
孙强靠着墙壁，默默点头，“上次送你回家的时候见过一面……很可爱的小姑娘，走的时候还送我一罐蜂蜜水，说是解酒的。”
谈到自己的妹妹，蒋啸的态度倒是柔和了不少：“是吗？第二天她可没给我喝蜂蜜水，我头疼成那样，她说活该，让我自己忍。”
“那你的确活该。”孙强也牵动了唇角，表情也生动了些：“妹妹一般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作为她的哥哥，应该很幸福吧。”
“那当然。我的妹妹，在我眼里是完美的。”
……
两人聊了很久，从半路聊到家门口。
还没敲门，蒋若白嫩嫩的脸就露了出来，一脸惊喜：“哥你回来啦！”
“嗯，很守时吧。”
“才不！”蒋若故意努努嘴，“慢死啦。”
看着打闹的兄妹俩，孙强在一旁偷笑。
“哎，这不是上次那个哥哥吗？”蒋若眼神好，记性也好，很快就把孙强认了出来，指给蒋啸看：“哥哥，上次就是他把你送回来的，你要好好感谢人家。”
“……”
“快点！”
在妹妹期待的目光中，蒋啸无奈地放低了自己的姿态，一脸僵硬道：“真是谢谢您……上次送醉酒的我回家了。”
“没关系。”孙强得意地挑了挑眉，“下次记得醉酒第二天要喝蜂蜜水噢。”
蒋啸：“……”
这货一看就是故意的。
“好啦，我特地做了夜宵，你们两个不要在门口了，进来边吃边说吧。”蒋若看见两个人都平平安安的，异常兴奋地将两人迎进来：“快点快点！！”
接着，她把两人丢在客厅，兔子似的窜进厨房里去端菜。
蒋啸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另一个男生，这好像是前所未有的，“你进来干什么……不对，你为什么会进来？”
孙强自来熟地将腿搭在茶几上，无辜说道：“不是你妹妹让我进来的吗，我总不能拒绝吧。难道，你要违背你妹妹的命令吗？”
“……”蒋啸刚想说些什么。突然，蒋若的声音传来：“那边两位，快过来吃面条了！”
蒋啸只好暂时闭嘴：“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孙强才不管他，先一步迈进厨房，神情得瑟：“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说完，他还偷偷跟蒋若告状：“妹妹，你哥好像不太喜欢你做的面条。”
“什么？！”蒋若眉头一拧，声音瞬间大了几倍，“哥，你给我过来解释清楚！！”
蒋啸：“……我真的没有，你别听他瞎说……”
自家亲妹妹不信任的眼神瞥过来：“那你吃给我看。”
“好好好，我吃我吃。”蒋啸接过碗，大快朵颐起来。
厨房里一片欢声笑语。
也许此刻，是蒋啸一生难得的柔情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