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埃米尔躺在中央建筑二楼的客房里,经过一整天的训练,他已经很累了,却不知为何,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
如果仔细想的话,他也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从来不是对他人的死漠不关心的人。
虽然他清楚地记得,昨晚菲利斯遇害的时候,就是那个女仆长带头怀疑他和赛恩是凶手,但她也罪不至死。
这种被偏见洗脑的人,即使告诉她庶民没理由被歧视,更不应该随便遭到怀疑,她也不可能认可这种观点,只会觉得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确的。
如果一个人仅仅因为没有正确的观念就得被杀掉,那又何尝不是一种偏见呢?
所以,埃米尔还是很同情菲利斯和那个女仆长的,同时他也在担心莉迪娅的安危,凶手藏在暗处,莉迪娅即使实力再强也有放松警惕的时候,到那时不就让凶手有可乘之机了吗?
他越想越害怕,甚至担心莉迪娅现在是不是正处在危险当中,最终,他从床上跳了起来,离开房间去找赛恩,以便一起商量对策。
然而,埃米尔刚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被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可能是撞到尾椎骨了,剧烈的疼痛感让他都无法呼吸了。
“哎呀!”
“……埃米尔,怎么回事啊?”赛恩赶紧去扶他。
“你还好意思问我,哪有这样突然出现在人家面前的啊,差点吓死我。”埃米尔埋怨道。
“嘿嘿,对不起,你没伤着吧?”赛恩不好意思地笑着。
“没大碍,先让我缓缓。”埃米尔捂着屁股,慢慢地挪回卧室。
“哦,没事就好,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赛恩神秘兮兮地说。
埃米尔正要问什么事,赛恩却不作声了,只见他鬼鬼祟祟地跑去关门,生怕被人听到了。
埃米尔看赛恩这样子,以为要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怎么了?”赛恩不明就里。
“没,没什么,你到底要说什么?”
“唉,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我觉得莉迪娅帮了我们那么多,你想想看,她只是奉莫斯伍德先生的命令才带我们来庄园的,剩下的事明明可以全部交给仆人,但她还是亲自招待了我们,这之后也一直在为我们说话,所以……”
“哦,我懂了,”埃米尔打断了他,说道,“你是说想帮莉迪娅调查凶杀案吧。”
“呃,你怎么知道的?”赛恩惊讶万分。
“呵呵,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正想跟你商量这件事呢。”
“是吗?那可太巧了,既然如此,我们这就行动吧。”赛恩兴奋地说。
“等等,都怪你吓我一跳,疼死我了,我得休息一下再说。”埃米尔埋怨道。
大概十几分钟后,埃米尔已经感觉好多了,为了接下来能睡几个小时的觉,便立即出发了。
他们来到了中央建筑之外,此时,明晃晃的月亮依然散发着清冷的光,夜晚的冷风吹得他们直打哆嗦。
事不宜迟,他们决定先调查菲利斯遇害的仓库。
那间仓库已经被锁上了,为了防止其他仆人来拿东西的时候感到害怕,里面的杂物都被搬到了别处。
埃米尔他们没有钥匙,但细心观察后,发现十米多高的仓库中间有一个窗口,刚好能容一个人通过。
他们选择搭人梯的方式,却只能让埃米尔一个人进去,赛恩倒是不介意,毕竟他就算进去了也不一定能看出什么,还是头脑更灵活的埃米尔进去比较好。
埃米尔同意了这种看法,他踩在赛恩的肩膀上,很快就翻进去了,不过,仓库里边也有那么高,他之前又摔了那一下,屁股隐隐作痛,结果身体不小心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哎哟。”
埃米尔的背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半天都起不来。
“埃米尔,你怎么了?”赛恩关切地问。
“没,没事。”
埃米尔不想让他担心,立刻爬了起来,因为时间很紧,要是不快点调查完回去睡觉,明天肯定会撑不住。
他环视一圈,发现整个仓库空荡荡的,看来这里真是搬得什么都不剩了。
当时菲利斯背靠的那些带血的面粉袋也没了,这样一来,似乎没什么值得调查的。
因为遗体被处理掉了,作为凶器的那把短剑也不知道在哪儿,当然,有很大的可能在莉迪娅那里。
可惜,他们无法跟莉迪娅合作,要是被她知道了,她肯定会生气,然后狠狠地骂他们一顿。
埃米尔不肯放弃,觉得只要能找到一丝痕迹也行,他仔细观察地面,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木质地板上发现了一些图案。
那个图案很大,呈半圆形,可能是用黑色的颜料画的,看起来跟地板融为了一体,这才难以发现。
不过,图案内部有些复杂的线条,还有断裂的痕迹,这似乎表明图案并不完整。
埃米尔联想到之前仓库里堆满了杂物,所以在那些被搬走的面粉袋上,应该有图案的另一半。
不过,他只能发现这个图案,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对这起案件有什么帮助。
其实他见过类似于这种图案的东西,就是他小时候看过的一本故事书里,出现过一张插画。
那本故事书讲述了一名正直的骑士前往森林深处讨伐魔女的故事,邪恶的魔女能够使用强大的魔法,骑士纵使有强大的武艺,面对魔法也束手无策,最后魔女画出了一个圆形的魔法阵,将骑士的灵魂封印了。
这样的结局跟一般的故事书完全不同,当时,埃米尔很喜欢那个骑士,在看到不好的结局之后,当场就哭了起来,一旁的父亲却笑着对他说,“埃米尔啊,你还小,没有看懂这个故事,等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这其实是个温暖人心的结局。”
直到现在,埃米尔已经忘记那个故事的主要情节了,却将魔女的魔法阵记得清清楚楚。
而眼前的这个不完整的图案,似乎就是魔法阵的一部分,这座庄园除了莉迪娅这样的骑士之外,应该没有会使用魔法的人才对,毕竟那些仆人要是真的会魔法,怎么可能屈居于一个小小的贵族家里。
埃米尔找不出更多的痕迹了,决定去调查另一个凶案现场。
他看着离地面将近五米的窗口,一时犯了难,仓库里面也没有垫脚的东西,他该怎么出去呢?
正烦恼之际,窗口里面突然钻了个人进来,那正是赛恩。
“怎么样,有没有重大发现?”赛恩问道。
“暂时没有,先去调查另一边吧,对了,你怎么爬上来的?”
“嘿嘿,你说巧不巧,我在外面觉得无聊,就绕着仓库转了一圈,结果发现了一个梯子。”
“是吗?那太好了,你拉我上去吧。”
“嗯。”赛恩点了点头,伸出了手。
几分钟后,他们来到了庄园的厨房,这里是第二个案发现场,因为是经常要用的地方,所以并没有上锁。
埃米尔进来之后,发现桌上留着晚餐吃剩下的饭菜,全都混在一起用一个木盆装起来了,看来是要拿去给牲口吃的。
埃米尔很快就注意到了地板上的图案,这下他终于能确定这就是魔法阵了,而且很显然跟两起凶杀案有关。
既然庄园的人不太可能使用魔法,那就是外来的人了,想到这里,他不禁露出苦笑,看来那些仆人的直觉是准确的,毕竟他们是唯一的外人了。
“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赛恩凑过来问道。
“你看这个图案,刚才我在仓库里也发现了,却只有一半,我看得出来,两处的图案应该一模一样。”
“哦哦,那这图案到底是什么?”赛恩看不明白。
埃米尔苦笑着摇头,看来赛恩真的是什么都不懂,却还想着帮莉迪娅的忙,该说他是没有自知之明好呢,还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好呢。
“我见过这种东西,是魔法阵,会魔法的人必须通过这种图案才能发动魔法。”埃米尔耐心地解释。
“是吗?也就是说,凶手是个魔法师。”赛恩点了点头。
“还不确定,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只要会魔法的就是魔法师,不过,这不重要。”
“是啊,重要的是这座庄园到底是谁会使用魔法呢?”
“这就不知道了,除非能把所有人叫来问一遍,不过很显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关于这件事,他实在没有头绪了,除了魔法阵之外就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看来要想破案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因为他们根本不了解这座庄园的每一个人,而且就算知道了每个人的底细也不一定能找不出凶手,因为凶手也可能是外面的人,然后偷偷潜伏进庄园的。
“唉,要是我能帮上忙就好了,莉迪娅肯定会高兴的。”赛恩叹了口气,难以掩饰失落感。
埃米尔又何尝不想帮忙呢,也算是还莉迪娅照顾他们的人情了,可现实摆着眼前,他也没办法,更何况他们私自调查的事还不能让莉迪娅知道,不然指不定她会发多大的火。
两人正一脸惆怅,准备回房间休息,然而,突然从门外传来了微弱的脚步声,因为深夜极其安静的缘故,他们听得很清楚。
“糟了,有人来了。”埃米尔低声说。
“啧,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来,不会是谁肚子饿了来偷吃东西的吧。”
“谁知道呢,总之,先藏起来吧。”
埃米尔四处张望着,想找个藏身之所,这种时候从正门离开显然不太现实,而这间厨房也没有后门。
“有了,看那里。”
赛恩发现角落里有几袋面粉,而角落的两边都摆着很高的橱柜,他们刚好可以藏在面粉后面,只要不出声就很难被发现。
说是迟那是快,两人都展现出了这辈子最好的身手,翻过桌子朝角落奔去,然而,埃米尔手撑在桌子上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最后是赛恩率先到达角落,而埃米尔直接摔倒在他身上,顺势把面粉袋都给撞翻了,两人都被压在下面。
下一瞬间,厨房的门就被推开了,一个身穿宽大长裙的人影走了进来,埃米尔透过面粉袋的缝隙可以看到那个人,发现那明显是一名女仆。
他甚至还认识,因为那正是玛格丽特,只见她鬼鬼祟祟的,在厨房里四处寻找着什么。
他赶紧屏住呼吸,生怕被发现了,他能感受到身下的赛恩快要喘不过气来了,但为了防止暴露,他使劲压着赛恩。
玛格丽特似乎找到了什么,埃米尔可以通过缝隙看到她的脚下,发现那里正是画有图案的地方。
紧接着,玛格丽特蹲下身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抹布,开始抹除那个魔法阵。
埃米尔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玛格丽特之所以会这么做,肯定是知道那个图案意味着什么,然后为了防止有人看出来,她才跑来清理。
而仓库那边因为上锁了,图案也不清晰,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发现不了,她便没有管。
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确定,玛格丽特就是凶手了呢?或者说,她是受到什么人的指使?反正不管怎样,她都得给个说法。
但不是现在,如果玛格丽特真的是凶手,同时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魔法师,那他们两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是她的对手呢?一旦被发现了,还有被灭口的风险。
所以埃米尔想着先躲过去再说,等明天将这件事告诉莉迪娅,让她这个见习骑士想办法。
然而,因为一直压着赛恩,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了,他很快就进入了窒息状态,两只手到处乱抓,埃米尔显然控制不住了。
紧接着,他们身上的面粉袋纷纷滚落到一边,两个人立刻就暴露在了玛格丽特面前,而且是这种羞耻的姿势。
不出所料,玛格丽特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不知道是因为被人发现了,还是因为两人的奇怪姿势。
“哈哈,晚上好啊,玛格丽特。”埃米尔尴尬地笑着打招呼。
赛恩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挣脱了之后大口呼吸着空气。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们是肚子饿了,所以来找点东西吃。”埃米尔继续解释。
然而,玛格丽特似乎完全听不进去,脸色阴沉着朝他们走来。
“快跑。”
埃米尔眼看不对劲,赶紧拉着赛恩朝门口跑去。
然而,厨房的门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魔法阵,任凭他们怎么拉都拉不开,埃米尔暗叫不妙,看来今天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跟玛格丽特对峙,只见她依然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表情。
剑拔弩张之际,玛格丽特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她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内向而不善言语,看起来怯生生的。
“……拜托你们千万不要说出去,求你们了。”玛格丽特说话带着哭腔,紧接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呃。”
埃米尔和赛恩搞不懂这是什么情况,仍然警惕地盯着她。
“真的很抱歉,我做出了这种事,但是我也没办法啊,是这些家伙太过分了,她们竟敢侮辱我最喜欢的莉迪娅大人,实在是无法饶恕!”
玛格丽特说着说着变得面目狰狞,那张颇为俏丽的脸已经完全消失了,埃米尔和赛恩吓得不断后退,直到紧紧地背靠厨房大门。
“你们难道不恨她们吗?她们之前还说你们坏话来着,哼,我们庶民难道真的就低人一等吗?真的就道德败坏吗?才不是,因为我看到的完全相反,那些贵族们总是唯利是图,草菅人命,对人们进行残酷的剥削,反倒是大多数庶民都善良本分,没那么多邪恶的心思,可结果呢?庶民却要被歧视,被怀疑,这种事你们也有同感不是吗?”
埃米尔当然同意这种观点,但他可不敢多说话,玛格丽特现在的情绪相当激动,要是稍微惹她不高兴了,说不定会血溅当场。
“不过,别担心,埃米尔,赛恩,”玛格丽特突然恢复了平静,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继续说道,“我说过了,你们是莉迪娅小姐的客人,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而且我很感谢你们,愿意陪在莉迪娅小姐身边,因为我知道,她一直很孤独。”
“孤独?”赛恩感到惊讶。
埃米尔也有这个疑问,听到玛格丽特说不会伤害他们,他就放心了,但他怎么也无法将莉迪娅和孤独两个字联系起来,要知道她有哥哥和爷爷,在军营里应该也有同样身为骑士的同伴。
“呵呵,你们无法理解对吧?”
玛格丽特预料到了他们的反应,然而,正当她准备解释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有动静。
她并没有多么担心,因为她已经用魔法阵加固了大门,一般人根本无法打开。
但是下一刻,大门中间伸进来一把剑,刚好插在埃米尔和赛恩的中间,吓得他们直冒冷汗。
埃米尔看剑的造型,发现是一把骑士用的长剑,紧接着,他们背后的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拉了出去,摔在一边。
而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居然是莉迪娅,她手握一把生锈的长剑,应该是临时从家里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