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月看一眼坐在身边窘迫万分涨红了脸的李建宁，她不由想起盆里泡的衣服来，她当即恍然大悟。

她果然没有看错，他始终都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即便喝下酒的他极度不适。

　　　昨天晚上身体最为不舒服的，是喝下了一大碗酒的刘爱珍，她在冰天雪地里度过了她一生中最为不堪的一晚，这一天，成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的噩梦。

　　慌慌张张回到家的时候，弟弟刘爱军躺在地上吐着白沫，老娘坐在一边拍着大腿哭天抢地，昏暗的屋子里围了一圈人，又是往刘爱军嘴里塞破衣服，又是帮着掐他的人中，折腾半天，刘爱军还是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浑身酒气的刘爱珍一进屋，等待他的就是老娘王加美噼里啪啦一顿毒骂。

　　“你弟弟都快死了，你还跑出去喝酒！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你这贱X！”

　　王加美以一张毒舌在山前村称王称霸多年， 论骂人的功夫，整个村子似乎找不到第二个来，刘爱珍从小被骂到大，早已经习以为常。

　　她顾不上理会老娘的毒骂，找人帮忙把刘爱军抬上架子车，推着他匆匆忙忙就往外走。

　　王加美连哭带骂跟在身后，娘俩深一脚浅一脚奔跑在山路上，好在出了村子到了镇子的路上，终于碰到了一辆拖拉机，好说歹说，许诺给司机五块钱路费，拖拉机司机这才答应他们上车。

　　“我可不是故意为难你们啊！我这刚买的拖拉机，指望着这车赚钱发财呢！这大新正月的拉一个病秧子可是不吉利！这五块钱是用来冲喜的！”

　　这话没毛病。

　　平日里骂街无敌手的王加美，这会跟泄气的皮球似的，眼睁睁看着闺女刘爱珍拿出五块钱给了拖拉机司机， 一声都不敢吭。

　　儿子虽然是个病秧子，却是她的命根。

　　等来到县医院的时候， 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

　　刘爱珍嘱咐老娘在医院里照料着，不顾身后老娘嘴里接连冒出不堪入耳的叫骂声，她抱着脑袋就跑了出来。

她扛不住了，浑身冒汗，热的跟在热锅上烙过似的，恨不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下来。

　　这是药效发作了！

　　本想着昨天晚上，无论如何把李建宁拿下，她仰脖喝了一碗酒，奈何弟弟爱军跟着凑热闹，关键时候冒出这种事情来！

　　她感觉浑身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她不敢继续呆在医院里，这事要是被老娘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老娘还指望着她能给患病的儿子换个媳妇来。

　　她跌跌撞撞从医院里跑了出来，沿着马路一路狂奔，一头钻进了一处公园。

　　此时不过是凌晨三四点钟的光景， 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浑身炙热到疯狂的她，一头躺到了雪地里。

　　“妈的！”

　　她躺下的瞬间，她的身上挨了重重一下，耳边随即传来一声醉醺醺的叫骂声。

　　一阵猛烈的酒臭味道味道扑面而来，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双大手朝着她的脸上摸过来。

　　……

　　唐月同李建宁上午七点多钟顺利到达县城。

　 八零年代的县城，远比村里要热闹的多，正是饭点的时候，街上到处都是招呼着买卖的小贩，看到有人过来，扯着嗓门抻着脖子大声卖力吆喝。

　　“油条油条，又香又脆的油条，五毛钱一斤了啊……”

　　“肉包子，发面大块肉白菜包子，一块钱四个，不好吃不要钱啊！”

　　“棒骨面啊，棒骨面！连汤带水喝到肚子里，大清早来一碗，舒服着来！”

　　“月月，肚子饿了吧，我们先吃点东西……”

　　李建宁拉着唐月，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生恐唐月被人来人往的行人给挤散似的。

　　“咱们过来吃面吧……”

　　唐月嫣然一笑，拉着李建宁朝着棒骨面小摊走过去。

　　李建宁最喜欢吃软软的棒骨面条，他说棒骨面又养胃又有营养，她自然都记得。

　　老板娘是一个黑胖的中年妇女，头上围着一个红色围巾，一张脸冻的通红，两双手都皴裂了。

　　她身后放着两个煤球炉，一个炉子上坐着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铁锅，锅里放着七八块大棒骨，锅里的肉汤欢快的咕嘟嘟冒着泡泡，一股股浓郁的肉香味，快速四散开来。

　　另外一个炉子是放着一口小锅，锅里热水咕嘟嘟翻滚着，老板娘手脚利索的从锅里往外捞着煮熟的手擀面。

　　案板上的笸箩里， 摆放着清洗好的白菜、白菜叶子，几个小碗里分别摆放着香菜碎、香葱碎、姜丝、盐巴、辣椒等物品。

　　已经擀好的面，装在一个干净的笸箩里，上面特意放了一个白色的包袱防尘。

　　老板娘是个勤快能干的，身上穿着的宽大围裙和手臂上的套袖干干净净，就连案板都整理的井井有条；看到唐月同李建宁朝着这边走过来，抬起手来热情的朝着他们打着招呼。

　　“大妹子，大兄弟过来了，来来来，快坐下，大冷的天，喝一碗热乎乎的肉汤暖暖身子！四毛钱一碗，上哪里找这么好喝的面条去！多喝点，大姐的肉汤免费送，不要钱！”

　　说话间， 老板娘已经手脚麻利的盛好了一碗肉汤，热情同唐月寒暄着，张罗着他们二人在一边的马扎上坐下来。

　　“一看就是刚刚成亲的小两口，这长相这模样，真是配一脸啊！这大兄弟， 还真是好福气，上哪里找这白白嫩嫩的小媳妇！看这模样，这身材，就算是咱们莲花县，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来来来，大兄弟，你别客气，这碗肉汤是你的！从乡下进城可不容易，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不是！”

　　“我说大妹子，你使劲多喝几碗！妹子好看是好看，就是瘦点了！这马上就得生娃，把身体养胖了才能带娃娃！看大妹妹这长相，就是个多子多福的，我看啊，最少得生个三五个……”

　　唐月哧哧笑出声来，这大大咧咧的大嫂还真是个做生意的好材料，这一通招呼下来，哪个不得要上两碗面！

　　“大嫂子，来三碗面。”

　　别说，骨头汤味道真不错。

　　那年代的肥猪，大多都是从村里收来的统购猪；村民喂猪大多都是用地瓜干、花生秧磨成糠，夹杂着猪草、刷锅水做成猪食养出来的，一般一年才能出栏，自然同那些三四个月就出栏的激素猪味道不一样。

她喝下了半碗骨头汤，身子暖和起来，爽快要了三碗面。

　　“小伙子，你们这是进城做小买卖？”

　　老板娘左右查看，压低声音小声嘱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