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刚这次和任知礼的见面,地点是莫刚选的,位于临安市郊外的一座破旧的养老院里。
这座养老院已经废弃不用了,自然没有人维护,院里杂草丛生,根本就没有下脚的地方。
现在已经是晚上,养老院早就断电了,四周黑黢黢的,唯有破旧大厅里透出一点烛光,仿若漂浮在虚空中的鬼火,不仅无法给人带来温暖,反而让人遍体生寒,瘆得慌。
夜风吹得杂草簌簌作响,为这寂静的夜色增添了一丝诡异感。
有两束灯光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养老院的门口。不一会儿后,从车上下来两个人。
他们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全程连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走在前面的人,嘴角甚至噙着阴鸷的笑意,眸色阴沉。
下车的这两人,自然是“任博才”和任知礼兄弟俩。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废弃的养老院,“任博才”似乎不满意这里的环境,嫌弃地皱皱眉头,不过到底忍住什么都没说。
倒是任知礼,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整个人看起来也很儒雅,背脊挺拔,目光清润,仿佛置身于宴会大厅,而不是一座破财的废弃养老院。
兄弟俩站在一起,谁优谁劣一目了然。
养老院的大堂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烛火在夜风中轻轻跃动着,成了养老院唯一的光源。莫刚就坐在蜡烛旁,跃动的烛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变大,静悄悄地投射在身后仿若印着血迹的墙壁上,像极了一个鬼影,给人心理上的压迫。
任博才的脸上写满了不适,他最终还是没忍住道:“黑蛇,你怎么选了这么个鬼气森森的地方?要是没钱你和我说一声就是,这点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莫刚没理会任博才,而是抬头借着微弱的烛光打量着任知礼。
任知礼表现得很淡然,迎上莫刚的视线之后,只是轻轻地朝他点头示意,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高定服装会不会被这里的环境弄脏弄坏,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这么的席地而坐。
任博才见没人理自己,忍不住“哼”了一声,彻底不说话了,但他最终还有选择坐下。
他是任家的继承人,自然要有继承人的尊严。
莫刚抬头看了任博才一眼,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
这两兄弟站在一起,简直高下立判,难怪任家老爷子不愿将家产交给任博才。
不过这都不是莫刚要关心的,他垂眸,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听说,任先生想见我?”
任知礼淡笑道:“黑蛇先生应该懂我的意思。”
两人像是在打哑谜一样,脸上双双带着客气而又疏离的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哪里是想见你?”
可偏偏有人要破一些心照不宣,阴阳怪气地道:“黑蛇,你还不够格和任大老板谈合作。”
这会儿的任博才,就像是一只敏感的刺猬,遇到和任知礼相关的话题总要刺上一刺,然后装作一脸无所谓,我不关心的模样。
任知礼这个做弟弟的处处压任博才一头,任博才的心里早就不满了。他也不直接搞破坏,就阴阳怪气地拱火,挑起任知礼和莫刚的矛盾,好让这场交易无疾而终。
最好还能让莫刚恼了任知礼,进而让上面出手杀了任知礼一家才好。
但这一招并不高明,谁都能看得出来。
莫刚又睨了任博才一眼,眼神中充满了打量。按理说,任博才不会这么傻,把自己的目的这么明晃晃地亮出来。
而任博才任由莫刚打量,一点心虚的情绪都没有,只有视线在任知礼的身上划过时,才会透出一点着急和阴狠。
看来,任博才是真的急了。
他怕任知礼和上面达成交易,再次压了他一头,可又想不出其他办法阻止,也就只能这么阴阳怪气几句。
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莫刚心下了然,没再理会任博才的挑拨,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任知礼身上,“我自然清楚任先生的意思,但在此之前,任先生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答应和我们合作?毕竟,以任先生的口碑来看,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任知礼无甚所谓地回答道:“营造一个好口碑并不难,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至于我为什么答应和你们合作……”
任知礼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之色,“又有谁会嫌弃钱多呢?”
话是这么说,但莫刚并不相信任知礼。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听任博才说,他是拿捏住了你的弱点,才让你答应和我们合作的?”
如果任知礼的回答是的话,就和之前的话相矛盾了。
“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任知道礼的脸庞隐没在明明灭灭的烛光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而他的语气里却充满了不屑,“我愿意,她就是弱点,我不愿意,她就什么都不是。”
任知礼并没有隐藏自己的弱点,甚至直白地表示出自己的弱点是孙女,而他又适当地表示出,这个弱点其实拿捏不住他的,会答应合作,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
莫刚听懂了,不着痕迹地看了任博才一眼,果然看到他脸上来不及掩藏的气急败坏。
所谓的拿捏住任知礼的弱点,不过是任博才吹牛的结果罢了,无非就是想要放大自己的功劳。
任博才轻嗤了一声,干脆眼不见为净,转身走出养老院,但又没离得太远,就站在门口,还是可以把任知礼和莫刚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
而养老院大堂里的对话仍旧在继续。
莫刚终于退了一步,“上面也不是不愿意见任先生,但任先生总要拿出自己的诚意。合作嘛,自然要以诚相待,任先生是生意人,自然比我懂。”
他笑得很客气,却是一副自信满满地模样,心里已经默认任知礼会献上自己的诚意。
毕竟“赛神仙”的这个生意,不仅一本万利,暂时还没有法律风险,只要不傻,都能看到其中的商机。
任知礼是个生意人,也是个聪明人,肯定懂得这其中的道理。
然而接下来,任知礼的反应却出乎莫刚的意料。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莫刚,不可一世地道:“黑蛇,你要知道,这桩生意主动权在我,而不在你背后的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他们着急想推广赛神仙。试问除了我,全国上下又有谁有能力做到这件事?所以,该给出诚意的人不是我,而应该是你上面的人。”
莫刚愣住了,有些实在想不明白任知礼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
紧接着,他就听到任博才愤怒地质问。
“任知礼,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能赚几个钱就了不起了?今天就算没有你任知礼,全国上下还有张知礼,王知礼!我呸!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任知礼面色不改,“那可以,就麻烦黑蛇先生另请张知礼、王知礼吧!终究是我们无缘了。”
说完这话,任知礼拂袖而去,不带一丝留恋。
直到任知礼的背影彻底融入夜色之中,莫刚才彻底回过神来,也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什么事。
他一脸阴鸷地看向任博才,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任博才,你是故意的!”
任博才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知礼越过自己和上面接触?于是就故意在他和任知礼之间拱火,最好能让任知礼和上面的合作直接泡汤!
“他的态度你没看到吗?”任博才一点都不惧怕莫刚,下颌微抬,把话得冠冕堂皇,“他以为他是谁?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黑蛇啊黑蛇,你说要是真让他和上面联系上了,临安市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吗?到时候,你和我一样,都会沦为上面的弃子。我这么做,为的还不是你和我?”
莫刚对任博才的说法嗤之以鼻,他哪里不知道任博才的私心?
任博才见莫刚不接话,略显嘲讽地说道:“说到底,你和我都是上面的狗,我愿意牵着我们的绳子掌握在上面的手里,可不愿意它掌握在任知礼的手里。”
这话虽然说得难听,但却话糙理不糙。
都是给人当狗的,起码要给自己一个选主人的机会不是?
“任博才。”莫刚冷眼看着任博才,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声音里充满了讽刺,“你既然把自己当成一条狗,那就最好做一条听话的狗,上面让谁牵绳,你都得受着。如果你是坏了上面的事,上面想让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也只不过也是动动手指的事。”
莫刚上下打量了任博才一眼,像是在看一个傻瓜,很没有感情地建议道:“希望你可以做到以大局为重。”
说完这话,莫刚也不给任博才任何反驳的机会,“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甚至于,在莫刚的眼里,任博才已经成了一个死人了。
也不知道谁给的任博才自信,让他认为自己可以左右上面的计划?
正如任博才自己所说的那样,他就是上面的一条狗,上面让他对谁摇尾乞怜,就算对面是不死不休的仇人,他也要收起爪牙,低下头,亲自打碎自己的脊梁骨,趴着去讨好对方。
任博才看着莫刚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忍不住狠狠地“呸!”了一声,满眼阴鸷。
夜色越来越深,窗外的寒风一吹,废弃养老院大厅里的蜡烛在风中挣扎了几下,到底没能抵御住风的威力,熄灭了。
唯一的光源消失,黑暗瞬间汹涌而来,将任博才吞没。
任博才僵了僵,连忙拿出手机开手电筒,借着微弱的光走出废弃养老院。
此时外面的空地上一辆车也没有,而这里又偏僻,他想要回去的话就只能靠二路车。
自己走。
梁必清抬头望向天空,一片乌云溜溜达达地遮住月亮,夺走了最后一点月光。
靠!入戏太深了。
梁必清满脸郁卒的表情。
好在十几分钟后,任知礼去而复返。
等上了车,感受着车内的灯光将自己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内,梁必清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顾形象地瘫坐在后座上。
任知礼一边调转方向盘,一边通过车内的后视镜看了梁必清一眼。
看到那张属于任博才的脸,他心里那股怪异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不过见到对方那般大松一口气的样子,任知礼忍不住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不紧张呢!”
话是这么说,但任知礼对梁必清的欣赏和赞美也是溢于言表。
毕竟之前梁必清的表现是真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