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程梨反应,左寒已经关上车门,一边跟着那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朝着楼里走去,一边从这医生手里接过一份病历来。
程梨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这才从祥誉医院离开,想着也不要去太远的地方,那鼎福楼肯定是去不成了。
于是就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汤包店,点了一屉汤包吃。既然没打算去离祥誉医院太远的地方,程梨想了想……
吃完之后,就打包了两屉汤包,朝着母亲家的方向过去。
……
手术室刷手间里。
左寒已经换上了手术服,站在水槽前刷手消毒。
先前那个医生拿着一张片子举到左寒的面前。
左寒边刷手,边看着片子,皱眉道,“什么时候拍的?”
“进手术室前。”跟在他旁边的医生还挺年轻。
值班的时候,郭老师忽然倒在他面前了。碰到这事儿,他不太稳得住,脸色煞白的。
左寒刷完手走进手术室,里头无论是麻醉师还是手术护士,看到他来都松了一口气。
“左医生,你可算到了!”
左寒走到了主刀位。在他眼前,头皮已经被开好口了,露出了森白的颅骨。
“给我颅骨电钻。”左寒伸出手,那把高速气动神经外科颅骨电钻被放到了他手上。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手术工具之一,可是此刻拿在手里时……
左寒默默地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这人,不止是个普通的病人而已,更是他的恩师。
就算再冷静,心里也会有一处,不由自主地发紧。
麻醉师马涛在一旁问道,“老郭的片子你看过了吧?情况你有把握吗?”
左寒道:“看过了,出血情况挺严重,这种就瞬息万变的,半小时前的片子说明不了什么,还是得打开了看看里头情况。”
有马涛一打岔,左寒先前的情绪倒是平复了下来。
他捏了捏电钻开关,手术室里顿时响起了电钻高速转动的声音。
情况比想象中严重一些,但依旧在可控范围之内。
左寒手术期间,低声问了句,“郭老师怎么会突然脑溢血了。”
“唉,劳模。都什么岁数了,加班不说,还跟着值班。成天不放心把病人交给那些住院医。明明都已经很少接手术了,但你那些病人的术后,他也不放心,很多都亲自跟进。明明没几年就要退休了……愣是把自己熬成了这个样子。”
一个年资也比较长的手术护士叹道。
手术很顺利,甚至比想象中时间还短。
左寒在术后观察室里,等着郭老师从麻醉中苏醒。
快两个小时,郭启瑞才醒了过来。
“郭老师。”左寒给郭启瑞做了一系列术后的检查。
瞳孔反射、肢体功能和反射目前看来都没什么问题,就不知道言语功能有没有受影响。
左寒:“郭老师,您说句话。”
郭启瑞咽了口唾沫,声音干哑,虚弱道,“没……事,好着呢。你手术,我放心。”
左寒在病床旁边坐下,“您要是真放心,就不会跟进我的术后病人了。明明我那些病人的术后,一点问题也没有。”
郭启瑞闻言笑了,虚弱的脸上笑容和蔼,“没有问题当然是最好的啊,可如果真有什么问题,能救回来一个都是值得的。”
郭启瑞嘴巴有些干燥,左寒从旁边拿了杯温水,用棉签蘸了,给他嘴唇上抹了抹。
郭启瑞声音嘶哑却语重心长。
“小寒,你啊,足够冷静,技术精湛,但缺乏爱心。有的人说啊,咱们干外科的,技术过硬就行,爱心是没什么用的东西。”
“爱心可能的确不会让你有更好的技术,但却能让你变成更好的医生。”
左寒听了这话,并不做声。
郭启瑞轻叹了一口气,“我要退了。有你这样优秀的学生,是我的幸运。对你,我没什么别的不放心,独独就担心你的个人问题。上次你母亲带着女人来单位给你相亲来了吧?”
左寒听到这里,才皱了皱眉,“郭老师。”
郭启瑞嘿嘿笑了笑,“虽然我不知道你家里情况,但如果都把这事儿弄到单位来了,可见是着急你找对象的事儿。”
“别说他们着急,我也为你着急啊,你都三十了,还活得跟个和尚似的。”
“小寒啊,我就是年轻的时候没好好经营生活和婚姻,老了之后就只能一心奔在工作上,最后弄得个劳累过度脑出血。你可别步了我的后尘,工作和生活同样重要。”
左寒眉心轻轻拧着,但却一直没有打断或反驳。
郭老师说得没错,他的确没什么爱心。
按照心理科那边的说法,是因为小时候的遭遇,导致他心理和性格都发生了改变,同情心和同理心都有所欠缺。
说白了就是冷漠无情,但是对于别人真心实意的关心,他是能够感受到的。
听郭老师说完,左寒才低低说了句,“行了少说两句吧,我听得费劲。”
毕竟才刚恢复意识,说话能有条理都不错了,哪里还能要求语速。
就刚才这番话,慢吞吞说了好一会儿才给说明白。
郭启瑞嘿嘿笑了两声,“我这回可是死里逃生啊,不然可就是到死都没能瞧见你娶媳妇啊……”
左寒把病床的脚刹松了,监护设备都接成便携式的,推他回病房,“郭老师,别装可怜了,你女儿现在就在病房里等着呢。”
听到这话,郭启瑞的眼睛顿时亮了亮,但还是不死心对左寒劝说。
“小寒啊,老师是真担心你。我这要是退了,你估计也不愿继续待在祥誉,这种相对清闲的医院你都没解决人生大事。等你要是去了更忙的地方,还有时间解决?”
人果然是,年纪上去了就容易变得啰嗦,你要是不给个答复,可能就会被来回说车轱辘话的念叨。
左寒垂眸盯着郭启瑞,片刻后,淡声说了句,“好,我解决,我马上就安排。行了吧?”
郭启瑞笑道,“行啊,那就说好了啊。”
他对左寒还是很信任的,主要是清楚左寒的性子比较冷漠,如果不打算去做的事情,任你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会点头,连言语上的敷衍都不会有。
把郭启瑞送回病房之后,左寒忖了忖,回到自己办公室,摘下手术帽,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屏幕上显示着的名字——程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