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看上去得有八十左右,佝偻着身体,十分瘦小,皮包着骨,松垮垮的皮肤像枯树皮一样挂在她的脸上。她穿着老式的浅蓝色斜襟小褂,下身黑色没过双脚的长裙,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出一个小发髻。
她驼背,个子比我低一头,看我时,她昂着头,用一双黑亮的眼睛盯着我。
是的,她的眼睛十分有神,没有老人该有的浑浊,完全就是一双年轻人的眼睛,藏着锐气。
门打开,她猛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吓得心咯噔一下,本能的向后退一步。
这时,老妇人突然伸手过来,鹰爪一般枯瘦的手抓住我的手腕,“跟我进来。”
她十分有力,我手腕被抓的生疼,但却不敢说话,跟着她进了屋。
客厅是纯中式的装修,一进入客厅,就看到正前方墙壁上的中堂画。中堂画画的是一条下山的大青蛇,群山峻岭,烟雾缭绕,一条青蛇庞大的蛇身围绕山体之上,蛇头向下俯冲,一副下山之势。
林道长说,刘仙姑供奉的掌堂大教主是蛇仙,这幅画中的大青蛇应该就是堂口里的那位蛇仙吧。
中堂画前面摆放着桌椅木塌。精致的红木家具,两侧是木桌和木椅,主人位则是一方木塌,木塌上摆放着一张小矮桌。
此时,一个身穿青色斜襟长衫,短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年轻男人坐在木榻之上。男人年纪三十左右,身形清瘦,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似民国时期的教书先生,给人一种很有教养与学识的感觉。
“跪下!”把我拉到男人身前,老妇人松开我,冷声命令道。
我不敢犹豫,双膝一软就给男人跪下了,“信女唐宁给仙家爷爷磕头,求仙家爷爷救命……”
“把他牌位给我,”男人突然开口,冷清的嗓音打断我的话,“我帮你们立堂口。”
我一惊,昂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男人。
不愧是仙家,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知道我是为何而来了!
我俯身,额头用力的磕在地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多谢仙家爷爷救命之恩……”
“别急着谢,”男人冷声道,“我可以帮你们立堂口,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们不可以对任何人说领路人是我。朔白被柳家族谱除名,连柳姓都收回了,现在他却要以柳家仙的身份开设堂口,他是没有这个资格的。日后若柳家总堂口察觉到此事,前来寻你们的麻烦,还请你们莫要连累到我。”
我愣了愣。
他知道朔白的身份,也知道朔白没有资格立堂口,并且他担心被朔白连累。
可既然担心,那他为何又要帮我们立堂口?就好像有人逼他这样做,他不得不从一样。
我压下心底的疑惑,恭敬的给男人磕头,“仙家爷爷的话,信女全记下了,多谢仙家爷爷救命之恩,信女与朔白日后不管遭遇什么祸事,都绝不会连累到仙家爷爷。信女在此起誓,若违誓言,不得好死。”
听到我发誓,男人似是安心了不少,他轻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内堂走去,声音冷冷的传来,“跟我进来。”
我赶忙爬起来,跟着男人进了内堂。
一进房间,就闻到一股浓郁的供香味。
屋子不大,正对着房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大红布,大红布上写着金色的毛笔字,最上面写着三清灵宝天尊万福,灵宝天尊的下面,一左一右写着金花教主万福,银花教主万福。
在这张大红布的下面摆放着一张供桌,供桌的最上面立着一张贴红纸的牌位,牌位上写堂口掌门大教主柳家二太爷柳应龙之位。
柳家二太爷的牌位下方摆放着十几个贴黄纸的牌位。这些牌位的前面摆放贡品和香炉,此时还有香插在香炉里,正在燃着,冒出袅袅白烟。
这个男人原来叫柳应龙。
我正想着,柳应龙走到了供桌前,他伸手,从香炉里抓出一把香灰,把香灰用力的按在桌子上,用手掌抹平。
一眨眼的功夫,被抹平的香灰消失,一张剪裁合适的红纸就出现在了供桌上。
接着,柳应龙从香炉里拔下来一根供香,拿在手里随意的一甩,前一秒还在燃烧着的供香眨眼间就变成了一根毛笔。
如同变魔术一般,看得我是目瞪口呆。
柳应龙手握毛笔,笔尖在他自己的手心蘸了一下,然后在红色的纸上写上几个金色的大字——堂口掌门大教主柳家六郎朔白之位。
字写完,柳应龙把毛笔插进香炉里,毛笔再次变为供香,只是这根供香燃烧的非常快,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供香就化作了香灰,掉在了香炉里。
柳应龙手伸向我,“牌位拿来。”
我赶忙双手递过去牌位。
柳应龙接过牌位,把牌位上林道长贴的黄符撕掉,然后将供桌上的红纸拿起来,贴在牌位上。边做这些,他边道,“唐宁,你的堂口这就立好了,你以后要信守仙姑的本分,多接生意,堂口香火旺了,朔白的修为也会跟着增长。
至于现在,你的堂口初立,没有香火,朔白的牌位可暂时留在我的堂口里,让他吃我堂口的香火养身体。”
闻言,我这叫一个感动,膝盖一软,就要跪下磕头。
柳应龙抬手,虚扶我一下,声音提高,对着门外的喊道,“香秀,她刚入门,什么都不懂,你把你的笔记拿给她,我们即做了引路人,那就做好引路人的本分。”
“是。”屋外传来老妇人苍老的声音,“唐仙姑,请跟我来。”
我对着柳应龙道了谢,才慢慢退出堂口房间。
退到房间门口,我转身要出去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柳应龙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奈,“我也只能为你做这么多了,往后,自求多福吧。”
我心中疑惑。柳应龙这句话应该是说给朔白听的吧?听话里的意思,他跟朔白认识?
没给我时间多想,老妇人刘香秀就把我领进了她的卧室。
她爬到炕上,打开炕头的木头柜子,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小包。
打开红布,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就出现在了我眼前。
刘香秀把笔记本递给我,衰老的脸上满是傲气,“我十五岁开堂口,至今已五十多年,这本笔记是我出马生活的记录,你拿回去跟着学吧。”
我道了谢,拿着笔记本打算离开的时候,刘香秀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猛地凑近我,衰老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唐仙姑,”她盯着我问道,“你知道你的仙家被家族除名,是因为犯了什么错吗?”
我的心提起来,摇头道,“还请刘仙姑赐教。”
“因为杀人!”刘香秀压低声音,苍老的嗓音在昏暗的房间里,如古老的诅咒般传入我的耳中。
“因为他发疯,杀了他自己的出马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