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淮。
这个名字不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然而在别人的嘴里,她不止是她,她是淮妃。
卫漓阴沉着一张脸,任谁都能看出他不痛快,而他不痛快的后果,总是很严重的。
近来,京城一片太平,朝中官员个个安分守己,谁也不敢犯什么大错,惹上皇极卫的特别照顾。
卫漓不会自己戳破心事,追问几句太子在宫中的大小事宜。
这一问就带出了许知淮,她和朱宿星整日形影不离,他们在人前从不避讳亲密,在人后更是日夜缠绵,恩恩爱爱。
朱宿星本就是个痴情种,许知淮又有诸多妖娆讨好,魅惑技巧的手段。他是尝过的,品尝过她的每一寸肌肤,享受过她的每一次柔软。
他不想再听下去了。
打发众人,只留自己一个人生着闷气。他甚至忍不住去胡思乱想,想着许知淮如何被朱宿星压在身下……
自己气自己是最蠢的。
卫漓不想继续犯蠢,如果他想,他可以不择一切手段把许知淮抢回来,抢回来!
他可以把她抢回来?
可以吗?
不可以。
冲动的念头如潮水涨涨落落,最后溃败消散。
抢许知淮等于自寻死路,他还不想死呢。
卫漓在愤怒中渐渐清醒,又恢复一派无所谓的态度。
一个女人罢了,何必费神。
人,对于已经失去的东西,总会有种莫名的执念。
他所拥有过的女人的里,许知淮是最特别的一个。
她很特别,但她并非独一无二。
他还可以调教出很多个“许知淮”,更美更听话,然后将其取而代之。
…
一炷香燃尽了。
朱宿星手里的白子还是迟迟没落下来,朱维桢轻轻打了哈欠,单手支颐,神情慵懒道:“太子如此深思熟虑,看来这一局是非赢不可了。”
朱宿星后知后觉,等落了子,才抬头道:“长姐心思缜密如发,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朱维桢眸光幽幽:“一局棋罢了,何必这么在意?”
“和长姐在一起,我必须要思虑周全。”
朱宿星话里有话,朱维桢眼神一黯,有些失望,有些惆怅。
“太子是不是和我这个姐姐生分了,只把我当成是对手,而非亲人。”
朱宿星闻言,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棋子,以十分认真又严肃的语气道:“长姐永远都是我的至亲,请不要妄自揣测。”
朱维桢眉间舒展,露出笑容:“当真如此,那这局棋就让我赢吧。”
朱宿星也笑了笑,却是摇头:“不可,长姐从来不是耍赖的人。”
“我们公平公正地下完这一局,无关私怨,只有输赢。”
朱维桢闻言微微一诧,随即明白了。
她的弟弟已经长大了,有了胜负之心,也有了野心。
黑白棋子,无声的围困厮杀。
半个时辰后,朱维桢抿唇一笑,坦然道:“太子的棋艺还需精进,不过气势可嘉。”
朱宿星又输了一局棋,脸上丝毫没有失望和沮丧。
他长吁一口气,收拾残局:“看来,我还不是长姐的对手。”
朱维桢忽而收起笑容,伸手按住他的手:“太子,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对手,我赢了就是你赢了。”
朱宿星闻言淡淡一笑,神情莫名惆怅。
朱维桢继续说:“我知道,这一年多来,我让你做了很多你不想做的事,尤其是对父皇……”
见她提起父皇,朱宿星打岔道:“我昨儿去见过父皇,他已经开始失禁了,往后的日子只会更艰难。”
朱维桢知他于心不忍,索性直言:“他早已经不是我们的父皇了,他只是一个病人,一个再无希望的病人。他不会再好起来了,他也不会再坐上象征九五之尊的宝座。”
朱宿星深深地看了朱维桢一眼:“我可以等的。”
“等什么?等你年过三十,还未登基继位,等你在某一天不小心被人算计利用,让父皇弃之用之,和我落得同样不堪侮辱的下场。”
“长姐,至亲终究是至亲。”
朱宿星始终不忍心看着自己的父亲生不如死地熬着。
朱维桢摇摇头:“我不会后悔,你也一样不能后悔。”说完,她又指了指桌上被清空的棋盘,重新放下一颗黑子。
“我们是下棋的人也是棋子。如果被吃掉被丢弃被牺牲,那我们身后的棋子也会死,我们守护的东西也会一一消失不见。太子说过你不喜欢输,是的,我们不能输,我们只能赢。”
朱宿星闻言瞳孔震颤,纠结许久,才道:“那就给他一个痛快,或者给他一点尊严。”
朱维桢心中了然:“我可以让他安然地睡着,一直睡着。”
“好。”
朱宿星附和一声,缓缓起身道:“我还有事,隔日再来看望长姐。”
朱维桢也起身想要送一送他,却听他又道:“婉儿的婚事,我想还是算了吧。”
“怎么?”
“她还小,身子也时好时坏。”
朱维桢问:“是不是因为淮儿,她说的话,你一向都会放在心上。”
“不完全是因为她,我也觉得婉儿留在宫中比较好,等她想出嫁了,再慢慢打算……不过,我也挺好奇的,长姐准备把婉儿交给谁?”
朱维桢与他一同走到廊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工部尚书家的嫡次子,一个是青衣侯。”
“什么?卫漓?”
朱宿星且惊且诧,不可思议地摇头:“这根本不可能。”
朱维桢反问:“怎么不可能?朝廷赐婚,有荣乃焉。”
“不行,我绝不同意。”
朱宿星严肃起来,朱维桢却笑了笑:“别急,咱们还有一个最好的人选。”
“谁?”
“岳屹川。”
很显然,朱维桢计划好了一切,正如她下棋的时候一样,每个棋子都有自己应去的位置,何时何地何人,清清楚楚。
朱宿星眉头皱得更深,反对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他思量许久:“一切从长计议吧。就算长姐愿意,屹川也未必愿意,他的心里一直有个人,长姐你是知道的。”
朱维桢浅浅笑道:“我知道,他心里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