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陪北阳世子读书吗?”白衣女郎不再说银子,转而问老头。
老头这时候才想起:“他好像说他在等人。”
“不行,我得去看一眼。”白衣女郎说道。
“如果你要去见他,我劝你慎重一些,他现在不想见你的。”老头忽然说道。
“他可能离开王府了,我就这么不管不问吗?”白衣女郎回头看向老头。
“他能管好自己,再说了,还有他师父呢,”老头说完之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低下头道:“唉,我又忘了,他那死鬼师父,再也护不住他了。”
白衣女郎听了之后,眉头一皱,过了片刻,叹息一声:“也罢,随他去吧。”
……
北阳府内的一条林荫小道里,少年默默地走在松柏树下。
北阳虽然不是都城,但繁华可比长京(大宗的都城),长街上的高楼鳞次栉比,可这一切,在少年眼里显得十分喧嚣,少年避开大路,走在这边林荫中。
少年名叫云铭,是北阳王府里的太子少傅,认得的都叫他云少保。
云铭就这么默默地走着,到了一座客栈的门口,不远处的两家烟花馆子灯火通明,花枝招展的妓女在路边揽客,云铭特意绕了过去。
这间不起眼的客栈,所幸采光很好,云铭住的那间屋子里,散发一股清新的阳光味道。
他打开了一封信,上面的字迹宛如刀刻斧凿,苍劲有力,写着一行诗:天灵霜客三更时,再待无人语罢酒。
他怔怔地看着这封信,这种笔迹,只有自己过世的师父才能写得出,师父过世了三年,自己再次看到这笔迹,心中百感交集,但这行字,却让自己有些错愕。
云铭不知道这信是谁送来的,这字迹让他没办法理解为偶然,那一行的笔锋像刀子一样扎在云铭心头。
三更时候,三更时候……
还有三个时辰,就到三更天了,如果……当三个时辰结束后,师父会来,会来找自己,再待无人私语酒……。
云铭看着自己赢来的枪头,还有放在墙角的那杆银枪,他不知道三个时辰后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他只知道,这字迹,确确实实是过世的师父的。
而自己现在,只能独身去面对这封信背后的浪涛。
……
自己身为太子太傅,身上通天的枪法,但此刻面对这种未知,难免有一番茫然。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像是潮水,带来了一切,又带走了一切,它无爱无恨,无失无得,无恐无怖。
三个时辰,对于一个太子太傅,意味着太子的一堂课,对于一个武夫,意味着熟悉一趟枪法,对于一个少年,意味着无忧无虑的一段快乐,对于一个失去师父的弟子,却无比沉重。
这终点是什么,云铭不在乎,就连自己的死活,他也早已置之度外,他只是觉得,自己若是死,便不能麻烦了活着的人。
云铭小心地收起信,走出客栈,趁着夜色,朝着北阳王府走去。
地上的雪已经半尺之厚了,云铭的步伐却丝毫不受影响,旁边的烟花馆子里传来一阵阵的浪笑,紧接着便有一些动人心魄的柔声密语传出来。
这里是北阳著名的两家烟花馆子,一家叫柳香阁,一家是烛花楼,这两家的烟花女在北阳府,甚至在大宗国,都是赫赫有名的美人。
烛花楼的苏一烟,更是震惊皇室的美女,色艺双绝,只露过一次面,更吸引人的是,她至今仍是处子之身,让无数皇家子弟垂涎。
云铭走进烛花楼,老鸨热情迎上来,云铭直奔苏一烟的屋子。
“对不起,我不愿意。”
云铭没有掀开帐幔,冲里面说了一句话,转身便走了。
留下烛花楼里的一众嫖客和打手,连带老鸨子,都是大眼瞪小眼。
从烛花楼出来后,云铭直奔北阳王府,此刻夜已经很深了,云铭从怀中掏出另一封信,放在熟睡的太子床头,便走了。
大概用了一个时辰,云铭忙完这些,回到了客栈,刚一进门,就看见桌子上又是一封信。
打开后,和前一封信几乎一样,只不过写着另一句诗:老鸦飨客路无际,夜船鬼覆美人秋。
云铭不再理会这信,盘腿坐在床上,将枪横在身前,闭目养神。
打坐的时候,云铭意外地发现,面对可能的死亡,心里总是静不下来,自己想到的,还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师妹,现如今已经成熟端庄、战力无双的那个白衣女郎。
唉,还是放不下她吗?云铭心里嘲笑了自己一番。
其实,自己在看见第一封信的时候,就想到了师妹,不过不是找她做帮手,是要护她周全罢了,但随即又否定了这个想法。
自己学艺成名后,和师父对招,两人切磋了几个回合,师父就被自己一枪穿了喉咙。
那一天起,江湖上就再没有了天道门的故事,人们只记得,那个门派中,有一个弑师的叛徒,还有一个流浪的师妹,其余人等,尽皆不知所踪。
师父生前,将天道门的地和房尽皆变卖,而且和自己交手的前几天,脾气变得很差,几乎每天晚上,云铭和师妹都能听见他和师娘的争吵。
在师娘要离开师父之前,天道门中一个长老劝过师娘,眼下天道门虽然被你丈夫折腾的不像样子,但仍旧是江湖第一大门,你若是离开,以你丈夫的狠辣性格,怎肯容你好好地活下去。
听到这一切的云铭,第二天比武之时,没有再手下留情,本想给师父一点教训,怎想师父竟死于自己的手中。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师门众人错愕的神情。
自己流浪许久,在大宗国各地挑战高手,直到来了北阳,遇见了苏一烟,这个让他第一眼,就惊心动魄了的女子。
那是云铭离开师门以来第一次救人,北阳府通往大宗都城的官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里面坐着惊世美人苏一烟,去往都城,送给皇上享用。
没料到,在官道中被一众歹人劫持,歹人中的一个少年,看到了同伴劫持的女人。
少年沉吟了一下,一杆银枪横出,将同伴尽数戳死。
“赶紧走吧,找个落脚的地方。”少年就是云铭,他没有什么坏心思,让那女子赶紧走。
却不知为何,那苏一烟又回到了烛花楼,只为了给云铭留下一个世人无比翘首、挤破头颅的念想:他随时可取她的一切。
但云铭还是没有这么做。
往事像一缕风,吹过云铭的心头和脑海。
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就在最后的一刻钟里,云铭心里像海一样翻腾起来,往事如烟,闭眼后的世界,只剩下一片漆黑的帷幕,这片帷幕里,都是足迹。
三个时辰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