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盯着秦歌看了又看：“戎国国王慕容烈？”秦歌点头。

“戎国近年对我国骚扰几次，抢了些猪牛羊和粮食，不过都没有伤及百姓性命，可能是接受了慕容国王的命令。我们两国没有世仇，华国也想与戎国交好，化干戈为玉帛。如果秦姑娘，愿意从中斡旋，达成所愿，那就是造福两国百姓的大善事。”

“皇上放心，我近期就让外公专派使者，洽谈此事。”

太子刘纯顺便把送给慕容烈几张银票，请他出兵的事，讲给皇上听。

皇上命令相关大臣，按铁潇寒将军所出银票数额，尽快如数将银两送到桐城，并另外给予嘉奖。另外，京城三个守城的将领都受到惩处，最重的是杨城守将关为启，已被免职，并按照国家的刑律，关入监牢。

“父皇，儿臣在逃亡路上，幸有净心寺觉明师傅、听风寺星月大师的大力相助，他们不仅亲授武功，而且还让儿臣懂得了很多做人、治国的道理。”

“朕会令人向他们致谢，如果两位大师愿意，也可邀请他们到京城的大寺担当主持或方丈。”

“父皇，您误解了儿臣的意思。他们不一定会接受朝廷的恩惠，也不会来到京城担任主持或方丈。儿臣是想用自己每个月的例钱，为他们购买一些粮食，既可供寺内僧人食用，也可给他们收养的小猫们提供一些食物。”

皇上听到最后一句，不太明白，太子刘纯就把安安、胖虎等猫的趣事，讲给皇上。讲到这里，刘纯突然想起福临还寄养在听风寺，便对皇上说：“父皇，儿臣的福临，由星月大师代管，儿臣想尽快把他取回来。”

“你刚立为太子，不宜随意离开宫内，更不要说京城，你可以安排人去办妥此事。”刘纯听了，有点失落，皇子，尤其是太子，一言一行，都要符合朝中的礼制，很多事情都要奏请皇上恩准，才可施行，否则，一旦触犯，都会受到相应的惩戒。

太子还想起来在三棵树县打官司的事，便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皇上听完，哈哈大笑：“你们俩可真是为民除害啊。”说完，沉吟了一下：“太子，你此次离开宫中，也算是体察到了真正的民情，朕希望你能将你的所见所闻，细细讲给朕。朝廷也将加大吏制改革和官吏改革，严惩贪官、庸官，让德才兼备的官员得到重用，我华国大业，才可江山稳固，泽被苍生。”刘纯点头应允。

皇上看向秦歌：“秦姑娘可以在宫中、京城转转，如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向太子提出，如果太子不能做到，可由太子向朕奏明。”年近花甲的皇上看得出来，太子对这位有着慕容家族血统的秦姑娘，有着不可割舍的依赖。老皇上也能想象到，在太子历经苦难的路上，这位秦姑娘的付出该是多么无私与巨大。

“父皇，秦姑娘的父亲秦伯，为了保护我，至今生死不明，儿臣想亲自去终南山陪她一同寻找。请父皇恩准。”

皇上没有立即同意，又看了看秦歌：“待秦姑娘回去寻找时，朝廷会委派当地官员予以全力支持。太子，你暂时还不能离宫，更不可爬到终南山的崇山峻岭中，以免遇到风险。”刘纯理解皇上的意思。但让秦歌一个人去寻找秦伯，他内心涌起巨大的歉疚。

“太子殿下，不必为此事操心，皇上的安排已经让我感恩不尽。”秦歌安慰道。

当夜，秦歌就住在了宫里的素心轩。太子与秦歌共进晚餐时，两个人都有点不知所措，一大桌子佳肴，不知先吃哪一道菜。周围一大群人在身边端碗递勺，也让他们不太习惯。两人相视一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话，只能默默地吃着。他们在大大餐桌上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肉夹馍或锅盔。弄得旁边的贴身太监胡守礼及侍从们非常紧张，以为太子觉得饭菜不合口。

在侍从的包围之中，两人胡乱吃了一点，便离开餐桌。秦歌长舒了一口气：“吃顿饭真累！”

太子刘纯也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没想到做太子，吃饭都这么麻烦。”

两人聊起在华氏医馆那间小屋，两人平分一块肉夹馍的场景。太子说：“那时的肉夹馍虽然肉很少，可真好吃！”

秦歌点点头：“什么时候，我们可以再吃到那样的美食？”

两人将目光投向高墙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过去那些艰难而有滋味的日子，明明就在昨天，不知怎么，如今回忆起来，一切又像是在梦中。

太子便打算拉着她，在宫里转转。贴身太监胡守礼在一边轻轻咳嗽，太子明白：这是在提醒他，公众场合，不可拉着秦歌的手。太子瞪了他一眼，将秦歌的手拉得更紧。秦歌不想太子因此破坏了皇宫的礼仪，很想挣脱。但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看向太子，看到了太子目光中的执著与坚定。这执著与坚定的目光，在他们过往的岁月中，经常出现，成为他们同甘共苦，勇敢向前的力量之源。

太子刘纯拉着她，在胡守礼的指引下，转了一个时辰。宫里的红墙高瓦，来来往往的人员，让刘纯也觉得自己以前从没有在晚上游览过皇宫。很多地方，刘纯也没进去过，很想陪秦歌细看，都被太监胡守礼引到其他地方。胡太监的说词比较委婉，要么是里面在维修，要么就是一时找不到开门的钥匙，但机灵的秦歌明白，是自己目前的身份还不适合进去。她也不在意，更不生气，只要刘纯能陪她看看宫里的花花草草，或者陪她静静坐一会，她就很开心。

终于把三皇子，此时已成为太子，安全护送到他父皇身边，又看到朝廷恢复了安宁，她比谁都高兴。多日的艰难，多日的焦虑，似乎被拂面的晚风吹得干干净净。在这宁静的夜晚，她内心也归于平静，看到太子与父皇相拥，她想起失踪与终南山的父亲，想起了远在戎国的母亲。留在宫里，当然可以助刘纯一臂之力，他也需要自己，可她总觉得自己，属于高墙之外那遥远的戎国大草原，或者是终南山下的白水寨。

阿狸、小乖也跟着他们缓缓地走着，它们似乎也对这迷宫一样的皇宫不太适应，跑着跑着就要被命令停下，或被引往别的方向。后来，它俩索性不跟着人群移动，开始自由自在地在花草中追逐、嬉闹，不时有侍女跑过来，喊这个，抱那个，弄得大家既劳累又开心。宫中很久没有这样的欢声笑语了，此刻，宫变平息，人们也不用人人自危，担惊受怕。加上新立太子又为人和善，平和可亲。宫里上上下下都感受到了平静的美好，安宁的可贵。

第二天早上，太子刘纯与几位大臣，及成群的侍从，在皇宫的西门，为秦歌送行。尽管昨夜，太子刘纯极力挽留，但秦歌执意要回终南山寻找父亲。

太子抱着阿狸，向怀抱小乖的秦歌，发出请求：“你可以把小乖留在宫里，以后你再取走。”

“还是我带着吧，有它，我心安！”

阿狸、小乖彼此对望，似乎不知分别即将到来。

太子把装在锦盒里的金丝背心，递给秦歌：“这个给你！”太监胡守礼连忙凑过来：“太子殿下，太子赐予物品也需奏请皇上。”

太子刘纯不悦地说：“你，现在就去奏请。”胡太监快步离去，一会儿就跑回来了。“太子殿下，皇上恩准了。还派老奴为秦姑娘带来圣上的赠品。”

胡太监说罢，将皇上所赠之物，交给太子。刘纯郑重地接过来，转交给秦歌。她打开一看，吓了一跳：“太子殿下，这些赠品都是贵重之物，民女实在不

敢接受。”

“什么民女，不要这样说自己。这些奖励，也是你应该得到的。”但秦歌坚决不收。

“你还记得，昨日父皇曾经请你从中斡旋，希望你能说服慕容国王，尽快使得两国达成友好。你可以用这些赠礼，转赠给慕容国王。”秦歌听了，觉得这应是皇上的用意，便答应收下。

太子把金丝背心放在秦歌手上，秦歌说：“这可以防身，你留着!”

太子指了指高墙，还有远近的护卫，“我现在不需要了。你到山上寻找秦伯很危险，它可以护你！”秦歌泪如雨下。

秦歌将玉璧悄悄放到太子刘纯手里，太子快速将玉璧握在手心，以免胡太监发现，又多了很多麻烦，并把秦歌拉开，与其他送行的人离得远了点。

“你不用担心。父皇特派专人护送你回去，他们到了地方，还会与当地县令协商，一同帮你寻找秦伯。我在宫里静候。”

秦歌没有再说一句话，将一个小纸片递给太子。太子打开，看到那个歪歪扭扭，让他分外喜欢的字体，上面写的是觉明师傅说过的一句话：青山绿水，有缘再会。

护送人员及车辆，跟在秦歌后面，缓缓出了宫门。到了门口，太子不能再往前走了。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看见秦歌的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红墙之外，再也没有回头。带有秦歌体温的玉璧，传递着些许似有似无的温存，可他内心却是落入冰窟之中的通体寒凉。小小的玉璧，让他感受到无比的沉重，它似乎带着他的身体连同自己的心，一同坠向无边的黑暗。

太子身边的太监、侍从们，呆立在原地，他们惊讶地看到，新立太子，手捧玉璧，热泪横流，但没有听到一点哭声。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