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节镇,是花周国西边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镇。
街镇市井,别具一格,临靠着一处忙碌的水运码头,虽然远不及夷光首府那般富贵繁华,却是多少沾了一些许夷光边贸的光。
镇子由于是与军驿道相去不远,不少往来于西部边境的行商客,会看重军队的安全可靠,选择将一些不方便携带的货物暂时交托于官府,运转集散于此地,再借道由镇旁的大秦河水路,或上夷光府,或走丹若边镇。
玉节镇也得益于此,商贸颇为繁盛。
穿过商贸码头,离得最近处就是镇街上最为喧哗之所在,唤名为明月酒楼。
此处之豪奢,声名远噪于夷光府,每日纵是黄昏还未及,依旧常是一番歌舞升平起。
诸镇商富皆喜宴客于此间,以是有诗歌赞曰:
明月湖上明月楼,楼间歌舞夜不休。
暖风吹散映湖月,醉戏仙侣争缠头。
此时,太阳堪堪西斜,来喝花酒的客人还不太多,二楼的花厢雅阁里尚还是略有几许清净。
倚湖窗开的小间里,一位身着灰袍金丝绣常服的英气青年正在与另一位丹红长袍打扮的中年男子对饮。
这两人俱是颇有一些威武之仪,衣服款式虽是相近,绢绣却有不同。常服左胸一团双尖火焰纹路清晰,似是在跳动般栩栩如生。丹红长袍上只绣了一朵半掌大小的平常金线牡丹花,可衣料略胜,亦显华贵。
“聂哥儿,你已然退伍入仕数年有余,不知道今日来找到我,是为何事?”常服青年举杯起敬,率先开口问道。
中年人却是没有客套回礼,小心翼翼自衣袖中取出一封油纸包裹,递到青年桌前道:“我自是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这是我几日来找寻到的一些资料,你可细细核验。”
那常服听闻一愣,随即正色,凝视了一眼中年,复又拿起包裹掂了掂分量,却是按捺住了好奇,没有打开。
中年人微微一笑,交付东西后便起身作了一揖,告辞后闭门而去。他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无需在此停留。
走出厢房,外正有一花魁娘子,婀娜着身子在花台上试着舞,几位闲散酒客早早便围在了场边儿,看着热闹。
时辰尚早,还是未到要正式登台演出的时刻,名角儿兰芷寻摸着了些许感觉后,便悄然退了场。
此间一时人俱散,只有那乐师管弦未曾停歇,温婉的曲调绵长而悠远,余音袅袅不知已绝。
片刻的热闹,并未留止住中年人的脚步,待到曲终人散时,他已经走到了明月酒楼的门外。
看着街道上繁碌车马,男人嘴巴浮动,如是在轻声自语道:“阿爸等我,我一定会找到你的。”言语方落,便是尽去了心思,再也没停下脚步,匆匆融入了街道上的车水马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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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
这一应该是某处银白通体的密室,一只仅有两掌大的筋肉小兽发出一声痛苦狰狞的嘶吼,全身的肌肉近乎炸裂,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竟是毫不避闪地狠狠撞上了自己身前的一面高大透明光墙。
屏障很厚实,小小的身躯没留下半点痕迹。
/第七十五次实验失败,受体丧失行动力——五号实验标本钥气注射量七又五分之一,钥化率八成。/
光墙的外面是一间亮堂的试验场,凌乱的仪器设备架设得到处都是,墙面像是一体成型的哑光金属,被火红的顶灯映得发亮。
在那堵透明墙壁前,一位身穿着黑色连体紧身胶衣的高大男子,头戴着晶体面罩,一面低着头速写着记录,一面平淡吩咐:“一炷香后,准备第七十六次受体实验。”
男人的声音浑厚平稳,简洁而又干练,头也没抬,继续登记着自己的实验记录。而他身后,同样包裹到分辨不出样貌的一男一女,已经是很有默契地一齐点了点头。
得到明确指令,两人中那一位个子相对瘦小的男子,直径走向了试验场中的设备群,开始了一系列有条不紊的忙碌操作;而另一位身材玲珑的女性则是转过了身,站在了一扇内嵌在墙壁里的金属门前,抬手摁了下开关。
随着机关被开启,厚重的门墙开始缓缓下落,很快让出一条藏于门后面的狭长走道。女人昂首挺胸,迈步走入,体态妖娆却又平和稳健,竟是在举手投足之间,能够彰显出一种经过长期军事训练后才能培养出来的专业素养。
只没一会,重门复又抬起,是与墙体再一次合而为一。在此同时,原本的光墙里,小兽艰难地翻侧过已经开始臃肿异变的身体,怔怔朝着光墙上透进来的炯炯亮灯,露出了一双空洞失神的暗紫色眼睛。
“呲!呲!呲!”它发出不甘待死的声响,无力挥动着自己还可以抬起来的小爪,一下一下,不停歇地去抓挠阻隔在身前的厚实屏障。
然而,这只可怜垂扎的小兽根本抵御不住此时在自己身体里不停翻涌的能量,所有努力终究无功,它那一双虚弱的小爪所能抠到的就不过是墙与地面处连接缝的丁点凹槽。
只一会儿,光墙内壁里便是彻底没有了声响。
/坚持时刻,一盏三指弹。/
站在光墙外的高大男子继续着自己手上的记录,眼睛却是一刻不离墙幕上这只有些过分硕大的晓鼠身体。而他身后的那一位瘦小男人,则是已经落座了自己的工位。
那是一张特别宽大的桌子,桌面的正中稳稳安置着一架垫了一块金属板的方盒仪器。此时,随着瘦小男人手指飞速跳动,仪器正在“嘶嘶嘶嘶”,微微震颤。
另一边,生机已经断绝了的小兽终究是没有捱过太久。可怜的小东西随着最后一点力气的殆亡,皮囊开始一点点诡异鼓胀,如同是被人从身体里充了气一般,渐渐撑起成为一个毛皮圆球。
随着“噗”的一下轻响,一团暗紫色的团雾终于还是喷体而出,彻底是撑破了束缚自己的皮毛囊球,快速散逸出小兽斑驳支离的身体,一瞬间笼罩住了光墙内里的一切。
而在一幕之隔的光墙外,两位各在一处的男人显然是对这奇异的变化已经是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地继续着自己的忙碌。
只稍等及片刻,原本还在自由翻涌的紫色雾团,忽然如是受到了感召,慢慢汇集成为一条气链,向着内里飘去。
气链的尽头是一个悬嵌在内壁金属墙上的小方笼子,由于只有巴掌大小,且是和墙体融为一色,是以平常很难被人留意。此时被紫雾衬托,更显特别,竟然隐隐是有一颗圆球,在那网格间静静滚动。
没等过有多久,紫雾已经散尽,小方笼子慢慢隐入墙体,空洞的房间又是恢复回到了原本的单一。之前那只古怪小兽的痕迹好像是完全已经被抹去,不曾留下过曾经存在的星点。
接着,一切如是刻意计算好了一般。内室里的空空地面上,一方半丈宽的金属舱缓缓抬起,一架通体镶刻着火焰鎏金纹路的金属机甲从里走出。
透过光亮的墙幕,机甲堪堪充抵整个房间,如似火焰战士,横列在狭小的空间里,更显高大威武。却见它背负着一个铁罐似的仪器,直径走到金属小笼子前,十分熟练地将仪器装配在了那方笼子的下侧。
“嗡嗡嗡”,搭配好的铁罐内部似是另有机关,开始飞速旋转,罐子剧烈抖动,“嗡嗡嗡”。
“呃——”是一段被拉长了的极为尖锐的金石嘶吼声,突兀地自那小笼里传导而出。
颤抖的哀鸣中满是绝望。
“钪——钪——钪——”又是一段极为猛烈的撞击声。
那声音一下一个停顿,接着又是一下,沉重而强烈,如同是内里面关押着一头恐怖巨兽,正在承受着无止境的折磨。
火焰机甲目光如一,十分警惕。
或许是由于太过于专注,此时身披武装机甲的黑胶女子却是没有注意,在她身后的光墙底下,一块被金属严密包裹着的接缝处,刚刚那只小兽指尖划拉过得地方,一颗米粒大的小卵正在散发着极微弱的紫色淡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