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羽璃狐疑地看了一眼江旭，还是选择将手中的文件袋打开，取出了里面的东西，是一份合同。

看见合同封面的那一刻她就笑了出来。

特地把她叫过来，就是为了亲手递给她一份合同么？

“江总是觉得，自己亲手递合同有魔法么？”

他亲手递的，她就会签了？

江旭似乎并不在意苏羽璃的嘲讽，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宠溺又笃定，他宽大的手掌覆上苏羽璃的头，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揉了揉，声音轻哑。

“别急，你先看一下合同的内容。”

苏羽璃后退半步避开江旭的手，挑眉，将合同翻开。

合同前面的内容与苏羽璃之前见过的都差不多，只是不再是全约了而已，但是当她翻看到薪酬待遇的那一页时，她的右眼皮却猛地，不受控制地颤了一瞬。

一个天价的薪酬，加上江氏集团百分之三的股份。

不是万鲸娱乐那个小小的子公司的百分之三，而是江氏集团的百分之三。也就是说，只要她今天签了这份合约，明天，她就会成为江氏集团董事会的一员。

江旭满意地从苏羽璃的眼中看到了震惊，但随后，小姑娘却笑了。

她的笑中带着肉眼可见的，浓重的讽刺，这与江旭预计的完全不一样。

“看来，江总是真的很欣赏我。”

江旭突然发现，原来苏羽璃那副温甜的嗓子，也可以把调子，拿捏得这么冷漠吗。

苏羽璃的反应并不在江旭的意料之内，这让江旭感到困惑和惊讶。

苏羽璃将那份合同轻轻地放在书桌上，虽然她对于江旭愿意花这么多钱，买她这只金丝雀很是惊讶，但她还是觉得，比起金钱，自己的健康更重要。

“我配不上这么好的条件，如果江总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出乎意料的发展。

江旭快速走过去拿起苏羽璃放在桌上的那一份合同，将薪酬待遇的那一页翻开，确定苏羽璃看到的是他让许特助准备的那份合同。

余光看见苏羽璃已经转身，走出了书房，朝着大门的方向移动。

他有些慌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多钱，都没办法打动她？明明从前，他随手送她一个包或者饰品，小姑娘都开心得不得了。

现在，他将这份天价合同呈现在她面前，他本以为她会感动，会兴奋地抱他，却没想到，她居然会像这样，弃之如敝履。

来不及多想，他快步上前几步，出手拉住了苏羽璃。

“你等等。”

苏羽璃被他拉得转过身，她抬头看他，眼中依旧是让江旭难以接受的漠然。

江旭那双向来冷漠的眸子终于出现了一丝龟裂，前些天一直纠缠着他的不安又涌了上来。此时的江旭，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

“璃璃，你要想清楚……只要你愿意留下来，这些，都会是你的。”

想到顾写意送来的资料，江旭迫切地开口。

“这里的钱，多到足够让你，主宰自己的未来，你可以获得所有你想要的资源，也可以，摆脱你家里人的吸血，凌驾于他们之上，甚至，你还拥有了报复他们的能力。”

苏羽璃原本冷漠的眸子，随着江旭的话，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即，猛地碎裂开来。

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海水淹没了，浪潮，腥味，还有暗色，刹那间将她包围。

她细细地品味着自己此刻的心情。

百感交集吗？

不，是痛彻心扉。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捂在自己的嘴巴，心跳凝滞了一秒后，便开始猛烈地敲击着胸膛。

她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旭，他现在看她的眸子里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冷漠疏离，而是充斥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慌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怪物。

“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轻嗤后，苏羽璃突然大笑出声，她好像，许久都没有这么畅快地大笑过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委曲求全得来的爱只会让你懊恼。

果然，她从前也委曲求全了，结果不仅没有得到爱，不仅如此，现在想来，她甚至觉得荒唐。

“璃璃……”

江旭眉头紧锁着，唇轻颤，才堪堪叫出她的名字。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经历这般失控的场面。

苏羽璃笑了一会儿，停下，长叹了一口气。

她走到江旭面前，从容地，将那份合同从他的手中拿过。

而后，她走到一处金属的垃圾桶旁，缓缓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小包托起，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只打火机和一盒女士香烟。

嗒咔。

打火器被弹开。

苏羽璃用指尖捻着合同，将它的下方，放置到打火机的外焰上。下一秒，那份合同便燃烧了起来，火光跳跃着，将苏羽璃纤瘦的身影，摇曳地映射到墙上。

苏羽璃偏头，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像个雕塑一样立于一旁的，一言不发的江旭，她轻笑，将燃烧着的合同举起，就着合同的火，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

她深吸一口，任由烟雾在她的嘴角散开，须臾，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夹着烟，另一只手，潇洒地将合同扔进了那个金属的垃圾桶中。

她越过江旭，走到书房的窗户旁，将窗户拉开，将下一口烟雾，吐进了漫无边际的夜色中。

江旭惊讶地看着苏羽璃，他从来不知道她会抽烟，她在他面前的时候，也从未带着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烟味，可江旭一眼就能确认，这根香烟对于眼前的小姑娘而言，绝不是一时兴起。

他突然发现，其实自己对苏羽璃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她在不与他相处的时候会干什么，他似乎都一无所知。他对她的印象似乎只停留在，她是一个，爱他爱到骨子里，会无限依顺他的小姑娘。

所以，当苏羽璃突然将他从未见过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时，在商场上，一向雷厉风行，临危不乱的江旭，竟然开始不知所措了起来。

二人都不说话，一时间，书房内只有静悄悄的呼吸声。

苏羽璃眯着眼，将手中细长秀丽的女士香烟抽掉了大半，终于开了口。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轻微的沙哑的颗粒感，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真的，从来都不关注网上的那些舆论呢……原来你都知道啊……原来你明明……什么都知道啊……你只是，无动于衷而已。”

她幽幽地看向江旭，金属垃圾桶中残留的火光投射到苏羽璃的侧脸，她的脸上有晶莹的水迹，但她的唇角，却笑得讽刺。

“江旭……你看……你这般轻易的，就可以撕碎我的心，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小姑娘的泪水刺痛了江旭的瞳孔，她从未在他面前哭过，不论什么时候，她都笑眯眯的，软糯地唤着他阿旭。

他发现自己见不得她掉眼泪，他下意识地上前想安慰她，他将苏羽璃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

他的心，又痛又痒，被她的眼泪灼出了一个洞。

“你别哭，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真的。”

可苏羽璃并没有回抱他，她的手只是垂在两侧，身体僵硬得像木偶。

“我可真羡慕你啊。”

苏羽璃的声音从他胸口的方向，闷闷地传来，带着凄凉的笑意。

“温晚出国了，你需要一个听话的炮友，而我，又刚好送上门，还那么爱你。”

苏羽璃将他推离自己，然后，她仰头，直直地，注视着江旭的眼睛，真挚又复杂。

“这么多年，你看我，是不是就像在看一个小丑。你优雅，又冷静地看着我独自一个人喜欢你……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不是。”

江旭急急地出声否认，平日里的慵懒和惜字如金，刹那间都被抛之脑后。他只是想留住她而已。

原来心意被误会和轻视，是这么难受的事情吗？

“苏羽璃，你在说什么傻话，你明知道……”

江旭还没说完，苏羽璃已经出声打断了他。

“我本来就傻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不傻的话，怎么会误以为你心里有我，只是不会表达而已呢？还误会了那么多年。”

苏羽璃看了一眼金属垃圾桶的方向，那份合同已经变成了一堆焦黑的灰烬，有风从被她拉开的窗户吹进来，将那些灰烬吹浮到空气中，又一片一片地散落。

“你有考虑你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吗？你又不喜欢我，为什么偏要把我留下来？”

“这不难猜，或许你自己不肯承认，那就由我来告诉你。”

她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是因为，分手是我提出来的，所以觉得面子上挂不住。”

“没关系，以后你被问起来，可以大方地告诉他们，是你甩的我，我也会配合你这么说的。”

“不是这样……”

江旭的唇不受控制地轻颤着。他想否认，可他却只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这种感觉有些荒唐。

那个字眼，那个他最不屑于提到的词，卡在喉咙无法被说出，仿佛是为了报复他这么多年来的轻视。

“江旭，放我走吧。”

苏羽璃看他的视线不再锋利，而是缓和下来，夹杂着一丝不耐。

“无论如何，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等解约流程走完，就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江旭低头，俯视着苏羽璃那娇俏的脸庞，她浅棕色的眸子中，倒映着他慌张不知所措的模样。

他吸入的空气中，带着她身上的烟草味儿，每一口空气进入他的气管时，都冰凉刺骨。

这一瞬间，他终于意识到，他们之间，可能是真的结束了。

那一瞬间，他明确地感受到，她不再专属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