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去哪了?”
夏遥冷不丁地问出这句话,陆甜甜圆圆的杏眼睁大了,透着茫然,而陆长柏这双跟陆景颇为相似的眼睛则是四处乱飘,就是不肯开口。
见状,夏遥双手环抱胸口,盯着陆长柏:“前几天是谁替你出头的?是谁帮你把田驴蛋吓得屁滚尿流?”
倒也不是田驴蛋,而是田家人。
但在夏遥看来,对付了田大山这样不负责任的家长,就是对付了田驴蛋这个熊孩子。
而陆长柏脸上的愧疚神色显示,他跟夏遥的想法是一致的。
于是,他脸上的愧疚神色更深了。
“我……”陆长柏低着头,“二叔说过,不能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夏遥没办法,拍了拍陆长柏的脑袋,无奈道:“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比你。”
说到这,夏遥就叹了口气,往外面走去。
陆长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担心,但是他跟陆甜甜一样,即便渴望亲近夏遥,也不敢直接把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
夏遥余光看见两人眼巴巴地蹲在门边,背对着两人挥了挥手:“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有事就去找桂花婶子和大队长,回来给你们俩带好吃的。”
陆甜甜一听说有好吃的,吸了吸鼻子,眼睛中充满了渴望。
“会是肉肉吗?”
昨天夏遥炖的猪蹄,即便是一口乳牙的陆甜甜,也忍不住诱惑捧着半块猪蹄啃了半个钟。
陆长柏思考了一会儿,飞快摇了摇头:“肯定不会是肉,肉那么贵,咱们能吃这几次就不错了。”
“婶婶好可怜。”陆甜甜突然出声,“以前我们吃肉肉的时候都没有叫上婶婶。”
陆长柏挠了挠脑袋,更加愧疚了,他低着头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可是二叔说了,那是只有我们三个人才能知道的秘密,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爸爸妈妈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
陆甜甜还不懂这些,她吮着手指,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以后二叔带回来的肉肉我不吃,分给婶婶吃。”
陆长柏握了握拳头,小小的人,脸上神情却很坚定:“我的也给婶婶吃!”
骑着自行车在坑坑洼洼的小路上,夏遥哼着歌儿,总算不用挤牛车去县城了。
算算时间,她给许婶子的信也该到了。
许婶子跟夏母是老相识了,两人从小到大都在攀比,谁也见不得对方比自己好,而因为原主跟徐成海的订婚,让许婶子自觉被夏母踩在了脚下,一连几个月看了夏母都没有好脸色,自己给她的机会,她只要不傻就一定会牢牢抓住,还一定会把这件事闹大。
可惜啊,她不能亲眼看看那一家人的脸色。
突然,夏遥捏紧了刹车,余光不住地朝着山里看去。
她要是没眼花的话,刚刚那人是陆景?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就再也消不下去了。
夏遥眼珠子转了转,决定继续按照计划行事。
看陆景的方向,也像是去县城的。
他去县城干什么?
夏遥眼珠子一转,一拍脑袋。
她怎么忘了!
这时候买卖算是投机倒把,但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县城可是有黑市的!
夏遥按捺住内心的兴奋,飞快的骑着自行车往县城走。
她手里有不少从人贩子那抢过来的票,像是一些手表票,缝纫机票这样的根本用不上又显眼,倒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倒腾出去。
至于黑市……
夏遥稳住心神,还是趁早跟陆景合作才好。
到那时,她一定能在里面赚不少钱,不说多,最少也能让她在五年后回城时能够做到不靠夏家生活。
陆景早就发现夏遥了,那个浑身都包裹着像是一个粽子的人除了夏遥再也不会有其他人这么做了。
“陆哥,你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陆景身边,比陆景足足矮了半个头的陈舟赶紧往后面看了好几眼,但没瞧见一个人影儿。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差点以为事情败露了呢!
陈舟是上阳大队的队员,但他比起陆景也好不到哪去,他祖上十八代都是贫农,往前数一数,大家都是穷得叮当响,陈舟懒,在上阳大队也只混得一个饿不死的程度。
好在是他得到了爷爷打猎的真传,偶尔上山混点肉打打牙祭,偶尔还会遇见陆景,他对清水大队不太熟悉,但对陆景的印象倒是不错。
毕竟整个公社,受过陆家恩惠的人不少,他家就是其中一个。
一来二去,他跟陆景也熟了,就这去黑市做买卖的活计,还是陈舟想出来的,他知道陆景身份敏感,每次去黑市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就是担心害了陆景。
可是不知道这次陆景是哪根筋搭错了,非要跟他一块来黑市。
“你就不怕被抓进去改造?”陈舟是忧心忡忡,“你家里可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孩儿!”
陆景摇了摇头,“我只是去瞧一瞧。”
夏遥那天说的话,有几句让陆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兄嫂齐齐去了农场,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来,两个孩子还小,以他的工分,加上去农场打点,也剩不下多少了。
大宝小宝都是乖孩子,不会跟他吵闹,家里清苦,他也忽略了他们,仔细想一想,他们从小到大吃的肉,恐怕都没有夏遥这几天给他们吃得多。
为了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他突然想到了他避之不及的黑市。
之前跟陈舟的几次合作,他都不会去黑市,以陈舟的成分,就算是被抓住,也顶多是批评几句,可他被抓住,性质就不一样了。
但这一次,他决定去黑市看一看。
陈舟见陆景沉默了,挠了挠脑袋。
作为一个话多且密的人,陈舟无法忍受这样沉寂的气氛,他拍拍胸口,朝着陆景保证:“你放心,就算是咱们运气不好被抓住了,我也会保住你的!”
他对陆景的印象很好,他之前打猎,基本都是抓些野鸡野兔,顶多是给自己打打牙祭,但有陆景加入就不一样了。
不知道陆景一个出身富贵的地主家的小少爷哪来的这么多本事,竟然还能看几坨粪就能分辨出野猪在哪。
靠着这只野猪,他足足分了六十五块!
想到这次跟陆景的收获,陈舟摩拳擦掌:“咱们快点吧!也不知道这一次能有什么收获!我都跟城里的老丁头约好了!要还是野猪,他给咱们这个数!”
说着猪,陈舟又推了推陆景的胳膊:“听说你媳妇有一手好医术?还治好了你们村的那六头猪?”
“乖乖!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个好吃懒做的媳妇还有这个本事?她之前怎么不说出来?”
陆景听了这话,凤眼里划过一道讥诮的光。
不过他早已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就算心里厌恶夏遥,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
陈舟还在啧啧感慨:“说起来,你那媳妇也是古怪,原本她不是因为脸上的红疙瘩不愿意出门见人吗?怎么这时候又转性了?”
听着听着,陆景眼前不由划过那天晚上,他看到的那双泪光闪烁的桃花眼。
或许就是从那天,她知道了父母的真面目后,才会有着这么大的变化。
但陆景的心里划过这个猜测,就立刻将其抛在了脑后。
他与夏遥不是同路人,何必对夏遥过多关注。
“快到了。”陆景声音沉了沉,提醒道,“小心点,一旦有猎物,它们的血会引来其他野兽。”
陈舟一听,飞快的点着头,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县城。
夏遥来到了一处家属大院。
她带着口罩跟帽子,就露出了一双眼睛,一到大院门口,就引起了门口老大爷的注意。
“你来这干什么?”老大爷的一双眼睛睁大了,像是探照灯一样,在夏遥的身上打量。
夏遥被拦下,也引起了过路人的注意。
她立刻走到大爷面前,把口罩摘了下来。
此时夏遥正因为蹬自行车太用力而满脸通红,她脸上的红疙瘩因此更加显眼了。
“嚯!”大爷被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夏遥强行挤出了几滴眼泪:“大爷,我也不是故意想要围成这样的,我是……我是脸上这么多东西,我怕被人嘲笑。”
大爷摆摆手:“行了行了,但姑娘,你总得告诉我你是来干什么的,咱们这可是家属院,不让外人进的。”
夏遥立刻把自行车上的篮子摘了下来,把上面的红布掀开一角:“大爷,我是二栋三楼唐工程师在乡下的表妹。”
“听说表嫂生孩子了,我家里人特意让我装了鸡蛋还有一只老母鸡,送过来给表嫂补身体。”
大爷看着夏遥这个竹篮里满满一筐的鸡蛋,还有后座那一个编织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年头,普通人家谁会嫌吃的少?
而且鸡蛋这玩意儿,他们这些住在城里的普通人可不是能经常吃上的,还是乡下好啊,有自留地,还能养几只鸡。
夏遥连忙摆了摆手,用苦练已久的口音,大着嗓门道:“哪里哪里,还是你们城里好,你们都不用挣工分,领工资呢!”
唉!
大爷叹了口气,挥挥手就让夏遥进去了。
夏遥手里提着东西,自行车上还挂着东西,一路过来吸引了不少视线,要是有人问起,无一例外,夏遥都说是来给表哥表嫂送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