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刻钟过去,还不见乐云依前来,赫连漪已是怒容满面。但此时其他妃嫔、命妇都已进宫来给皇后请安了,赫连漪只得收敛怒意跟众人言笑晏晏。直到那些命妇已纷纷散去,乐云依才姗姗来迟。
“臣妾乐云霞拜见皇后,来听皇后训斥。”
赫连漪一脸寒霜,承宠后的女人,眉梢眼角总是含着无尽春色,尤其是这个乐云依,此时更见娇艳欲滴。
“乐云霞?这便是陛下给你改的名吗?”
“是。”
“可曾有人给你教导过宫规?”
乐云依支支吾吾,“有。”
“有?那你都记住什么了?”
“内容太多,臣妾记不清了。”
赫连漪望着她,有些无奈,“那本宫问你,你昨夜何时到的宣贤殿?”
“臣妾,臣妾也记不清了.......”
“记不清?那就好好想想,跪到记起来为止。”
荀嬷嬷忙开口:“回皇后,昨夜陛下说昭仪的名字犯了皇后的讳,昭仪不敢懈怠,就急着找陛下改名,她先遣了黄门前去询问,黄门回来却说陛下在宣贤殿大发脾气,将所有人都赶到外面,自己在里面摔东西,后来,又开始独自生闷气,昭仪担心陛下,赶在内宫宫门关闭前去的宣贤殿,昭仪一直在宣贤殿外等着,直到子时初刻陛下才让她进去。”
他大发脾气又生闷气?赫连漪仿佛只听到这些,不觉又回想起昨夜夜宴时的种种,一阵心虚。
沈留香见她神思游离,轻喊:“皇后。”
赫连漪这才回过神来,“昨夜内宫宫门是戌正关的,本宫听说戌时五刻的时候你们还在连夜搬寝殿,昭仪怎么解释?”
乐云依和荀嬷嬷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想了半天也无从作答,却正在此时,刘全来报:“皇后,陛下派了耿直前来给皇后捎话。”
“让他进来。”
耿直进来,道:“皇后,陛下那边百官朝会已结束,他让奴婢来告知皇后,他中午先小休一会,让昭仪前去陪侍。”
他什么时候忽然变得这么离不开女人了?这不是他以往的作风。赫连漪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似的发沉,只得道:“既然陛下传唤了,那先去吧。”
乐云依主仆如蒙大赦一般,欢喜逃离。
赫连漪望着两人背影,又命:“刘全,去将昨夜守内宫门的传来,本宫要问话。”
“是。”
不一时,其华宫里不断有昨夜当值守内宫宫门的出来进去,眼见已将近未时末,赫连漪还是没完没了地遣人问话,一殿子奴仆终于着急起来,沈留香催道:“皇后,要不先将他们招来,暂且留在这里,等晚上回来再问话?那边大傩仪也快开始了,皇后总得赶在陛下之前到达崇和殿。”
赫连漪却是一点都不慌,“晚了便晚了,着急什么。”
等问完话,众人已是像热锅上的蚂蚁,赫连漪终于不慌不忙地站起,“走吧。”
到的时候刚刚过申时,赫连漪早已算好,大傩仪的开场吉时还没到,只是萧允晏已是等着了。让皇帝等皇后,这是于礼不合的。
赫连漪迆迆然往前,然后伏地跪拜,“臣妾拜见陛下。”
龙座上那个身着玄色蟒袍的人,一身威仪,刀刻般的五官和轮廓让他俨如天神,对视上他的眼睛,只觉得浑身寒戾。
“平身吧。”他目光逼人,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冷,但终究她也没耽误什么,只得忍着不发作,“皇后坐吧。”
“谢陛下。”她坐到他身边,两人再没说话。
萧允晏一直等着赫连漪对于迟到的事有所解释,可偏偏她完全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不得已,萧允晏才开口,“皇后何故晚到?”
高台下,鼓乐声阵阵,赫连漪只装作自己没听到。一直到大傩仪结束,帝后及妃嫔们要回后宫,赫连漪刚要上自己的仪驾,耿直来禀:“皇后,陛下请你去他的车驾同乘。”
“好。”
赫连漪走到萧允晏车驾前,叩首拜礼:“陛下。”
“皇后上来吧。”
坐在车舆上,赫连漪问:“陛下是有事要吩咐臣妾吗?”
萧允晏目光凛冽,“吩咐倒没有,只是皇后今日无故晚到,难道一句解释都没有吗?”
“没有。”她依然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
萧允晏不禁抬起头望向她,“皇后向来是尊规重矩之人,今日所为实在于礼不合了。”
“于礼不合?”她唇角闪现一抹讥诮之意,却没说话。
“怎么,皇后有何疑义?”
“陛下这话就偏心了,他人触犯宫规,陛下不但不斥责,还替人打圆场。莫不是这宫规只针对臣妾一人?”
“哦?”萧允晏眸子闪亮,“看来皇后是在怨朕?”
赫连漪嗤之一笑,“臣妾有何可怨?今日之事陛下必是心知肚明的,只是想提醒,既然陛下不愿守陈规,那便改了宫规,大家都放任自由。陛下若要以宫规框人,那便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大家都一样。”
萧允晏面上含起笑意,嘴里却如吐出刀子,“皇后倒是教训起朕来了。”
赫连漪依然没有看他,只道:“陛下是君,臣妾岂敢。”
萧允晏盯着她看,半晌才又吐出一句:“你又有什么不敢的?”
他好像意有所指,赫连漪却不愿跟他纠结旁的,“陛下让臣妾解释,倒是有个解释,臣妾来前惩戒了昨夜守宫门的,并撤换了一批人。”
“哦?他们做什么了?”
“收受贿赂,私开内宫门。虽说昨夜开内宫门,有些人是为了博取君王的宠爱,可他日若是有人起不轨之心有意效仿呢?”
“哦,看来皇后是暗指乐昭仪。”
“乐昭仪的事陛下心里自然清楚,臣妾无需暗指,明指便是。”
“嗯,那皇后想如何责罚她?”
“她是云州乐氏的女儿,他们云州从前不受制于朝廷,如今既然肯向我们示好,人也送进宫里来了,那便让乐昭仪好好熟悉宫规。”
“那皇后打算怎样?”
“不过是想让她在臣妾的偏殿里,抄宫规,学规矩而已。”
仅仅一瞬间,萧允晏脸色变了几番,又点头道:“她私相行贿,皇后传唤又耍弄心眼,即便将她杖毙也不为过。如今皇后仅仅只是教导,足见皇后宽厚仁善了。不过,朕喜欢她服侍,若朕需要她服侍时,朕要随时传唤她。”
“若是旁人,臣妾自不会多问,可她是乐禄的女儿,陛下真的觉得乐禄就只是将女儿送来这么简单吗?”
“那皇后以为乐禄是要做什么?”
“臣妾不知,也无从去猜。但总归,乐禄无端送女儿前来,必是别有用心。”
“你我什么大风大浪不曾见过,像乐禄这样的,朕还真的不愿放在眼里。”
“陛下明知道乐禄用心不纯,将来或招安或征服,总是先将云州解决了再说。”
“乐禄是乐禄,她是她,她如今已是朕的女人了。当初贵妃初到朕的身边,明言是为她家小,如今她一心以朕为重。朕相信,昭仪也能做到。”
这话赫连漪是信的,他这样的人中之龙,但凡见过他的女人,即便不为之癫狂,也难逃为之倾心。
赫连漪道:“贵妃到陛下身边时,陛下已经收服了乌溜氏,那是另当别论的。臣妾知道,陛下已经对云州动了念头了。要么,陛下将乐禄召来,一切摆明了说清楚了。否则,殿下何苦自惹这孽缘?”
萧允晏摇头,“朕自有打算,皇后不必操心。至于乐昭仪,朕有信心她日后会完全站在朕这一边,得空时让她去抄宫规,朕需要服侍时且放她去。”
“陛下为何如此执意让她服侍?”
萧允晏看着她,问:“这床笫交欢之事皇后真的要听吗?朕倒是不介意告诉皇后的……”
赫连漪怕听到让自己难堪之话,顿时打断,“臣妾明白了,臣妾遵命便是。”
......
往后的一个月,乐云依已是专宠。连日,萧允晏都让她陪侍三餐、夜里也只让她侍寝,尚无子嗣的年轻帝王如此明目张胆地专宠于一人,是不被允许的,群臣上书直谏,奈何萧允晏就是一意孤行。
这日正是二月初一,众妃嫔请完安,纷纷离去,沈留香没好气地朝着乐云依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她究竟哪里好?抄个宫规抄了这么久都没抄完,也是没谁了。”
赫连漪道:“你看她一天能有多少时间花在这里?”
这一说沈留香更来气,不管不顾地继续骂:“这宫里一向有规矩,嫔妃不能连着一个月侍寝,多少要雨露均沾,她倒好......”
“闭嘴。”这话让赫连漪很不是味,她可从来没吃过别人嘴里吃剩下的。
沈留香的话却惊醒一旁的李嬷嬷,她惊呼:“一个月了?”
“嬷嬷不是一直让我算着时间吗,今日是初一,可不正是一个月了。”
李嬷嬷低声询问:“前两日闹了病,也没顾得上乐昭仪的月信,可有消息?”
李嬷嬷这话,顿时让殿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沈留香望着她摇了摇头,脸上泛着忧色,“暗中查问过了,没见她来月信。”
正这时,只听偏殿里传出尖刺的大喊声:“昭仪,你怎么了?”
“快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