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香知道赫连漪自请为质也不过是在暗中筹划着另谋出路,便疑惑地问出想问的话:“公主,你有没有让土罗支王撤掉在贡昌堡跟殿下对峙的兵马?”
面对跟着自己一路患难过来,甚至一再舍身相护的婢女,赫连漪一时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虚,回道:“没有。”
“公主为何不提?公主自己说的:只要土罗支王一撤兵,殿下那边就会察觉出异常,只要他稍微一查,便能查到我们在此。这是我们唯一能给殿下传递的讯息了。”沈留香有些许质问的口气。
“殿下的兵马在迭错,土罗支王自然不会轻易撤退,我即便说了,也无济于事。你也不用急,狼主一旦发现我们不在宫里,定然会想办法追查的。”
“可是,狼主定是不敢彻底地得罪土罗支王的,不如让殿下自己来。”见赫连漪始终不为所动,沈留香又小心翼翼地问:“奴婢知道,但凡公主想通知殿下,就能有无数个办法。难道公主是根本没打算让殿下知道的打算?”
沈留香从小便跟着赫连漪,她素来也是冰雪聪明,又深知赫连漪脾性。赫连漪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她,思虑了再三,还是将心里话和盘托出:“我确实不想让殿下知道此事。我刚刚故意试探过,那个土罗支王还是能对我言听计从的,也许我该重新斟酌一下,重新再布局。”
沈留香心里一阵咯噔,“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这老色鬼可比不得殿下,殿下心里是敬你重你,不会强行为难公主。可他——”
赫连漪打断沈留香的话,“他们对我都只有一个目的,无非都是要得到我,又能有多少区别?”
沈留香忍不住替萧允晏叫屈:“公主去赵海营帐劝降那次,殿下可是完全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也要换取公主的平安的。这日日夜夜,公主在他身边那么久了,他也没动公主分毫。公主还这么说,未免对殿下太失公允了。”
赫连漪听到这番话,不由心虚,沈留香只知他们在唐嘞时遇到狼群,却不知其中的细枝末节,若知道,更不知她会如何说自己了,一时也无话。
沈留香向来对赫连漪唯命是从,一路走来无论何种境地,都是不顾自己性命之危也要维护于她,但在萧允晏的事情上,却屡次冲撞她,显然是不将她说服,不肯罢休的架势,“殿下对公主就是用情至深的,那老色鬼才不过就图公主的身子而已。”沈留香说着,又哀求起来:“公主,即便将来不能复国,你跟了殿下,他宠你爱你呵护你,你虽没完成先皇遗愿,却也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这又有何不可?”
赫连漪的心有所动,却还是硬着心肠,“当然不可,我是赫连家的女儿,我又岂能只顾及自己?殿下是好,可是我跟他只能缘尽于此了。”
沈留香急得再顾不得主仆之分,脱口责怨起来:“公主,你别犯傻,这土罗支王哪里能比得上殿下,殿下有勇有谋,他又能成什么事?”
“正因为如此,他日后才有可能受我摆布。这土罗支王有土罗支王的野心,只要他能按着我说的去做,他必定能帮我。殿下一心想的是为大梁开疆拓土,而我想的是复国,我和他日后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如趁现在早点了断。”
“公主,殿下心软,日后你慢慢劝服他,他定会听你的。”
“你不要再心存妄念了,殿下只会做他自己心里认定的事,大局面前,从来就不会听取任何人的意见也不愿意被任何人左右。”
“奴婢深信只要公主说一句,他便是赴汤蹈火也会为公主做到。再说,殿下为了公主甚至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奴婢不信公主真能舍得下殿下。”
赫连漪脸上泛起难以言喻的苦笑,“舍不舍得下都要舍下,如若我只是赫连漪,我也可以为他赴汤蹈火不惜一切代价。可我是夏文帝的女儿,唯一能取下父皇临终之托的人,也是玄师口中唯一的天命之女。我不能让父皇九泉之下难以安心,也不能让太子及另两个哥哥一直背负弑父杀君之罪。”
说到玄师,沈留香又灵光一闪,伸手去取她身上的那方绢帛,拿出来后,摊在赫连漪眼前,道:“对对,公主说得对。公主你看,是公主自己当时一心笃定这是先皇给你的临终嘱托,也是公主自己说要对玄师深信不疑的。再说,这玄师也没说过土罗支王能帮公主啊。我们当初苦心经营,费了多少心力才接近的殿下,你如今又要另改主意,那这之前所做的一切,岂不都付诸东流了吗?”
“我不是不信玄师,可是殿下已经跟我言明:大夏绝不能复国。如今上苍又助我遇到丹增,我相信我可以凭我自己的能力复国,而不是依靠旁人。”
“可这样,又岂非自相矛盾了?公主到底是信玄师还是不信?”
“万事都可化解。”赫连漪拿出霍端从冷幽谷带回来的书信反驳:“这也是玄师给我的,她只告诉我一切随心,并没有反对我另谋出路的想法。”
见沈留香始终无法认同自己的话,赫连漪又道:“我相信我赫连漪就凭自己也能改天逆命。”
“这玄师......”沈留香终于再也无话可说,她知道一切的根源在于丹增,若没有丹增,赫连漪绝不可能有这个打算,于是又问:“可是那丹增并不愿为我们所用,即便为我们所用了,公主又打算怎么做?”
赫连漪望着窗外,悠悠地道:“丹增,他一人便可抵百万兵甲,只要为我所用,那我将以他是父皇遗落在民间之子来起事。赫连定邦犯下如此多的罪孽杀戮,到时,我只要随便振臂一呼,便能令朝中文武百官归顺。”
“可是,将来呢?”
“我既能将他拉进旋涡,也便能掌控于他,我现在只有这条路可走。”
沈留香知道,拉丹增入局确实是赫连漪最便捷的路,一时也无法反驳。
“留香,你不要再劝我,你不要忘记我们要做的事只有复国,如若复不了国,我甚至连继续苟延残喘于世,也毫无意义。”
沈留香知道她这布局已是蓄谋已久,见她如此执意,也只得暂时忍着不再多说,期望日后能再规劝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