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到喉间的咒骂声被吞了回去。

被下人扶起后，连忙整理衣衫过来见礼。

“君世子，非我蓄意杀人，而是这贱人先伤我夫君在前，又欲伤我在后。我刚刚不过是自保！”

君砚尘双眼微眯，清冷的眼光落在秦可卿脸上。

秦可卿被他这突然直视的目光看得小脸一红，有些娇羞地颔首。

君砚尘几不可闻地从鼻腔发出了一声鄙视之声，直接一个回旋，踢飞压着穆念之的两个下人。

长臂一揽，直接将穆念之搂进自己怀里，目光冷冷看着秦可卿。

“乘风！那些碰了世子妃的手，统统给我砍了。”

现场众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传言这君砚尘不仅是在战场上杀伐决断，平日里也是个不近人情，冷酷残暴之人。今日一见，比传言中更加的血腥残暴。

面对尚书府的人，都这般无所顾忌，说打就打，说杀就杀，也只能是他君砚尘了。无数军功在身，又是英国公府世子，皇帝面前的大红人。

君砚尘从不近女色，甚至都很少拿正眼看女人。秦可卿被他眼神扫过时的那种窃喜和娇羞，都在这一句命令发出时，烟消云散。

自己刚说了穆念之是贱人，他就立刻对自己的下人要打要砍。这不是当众打自己脸嘛？而且还说什么世子妃？

这个贱人什么时候成了世子妃？

秦可卿上前一步，拦住乘风，“君世子，我只看到穆家养女一个，实在不知道世子说的世子妃是哪一位！”

搞不清楚状况的还有被君砚尘紧紧搂在怀里的穆念之，她有些木讷地迎上君砚尘垂下的目光。

那双好看的眼眸看不出过多的情绪，看似平静又似乎藏着汹涌巨浪在黑瞳之中。

“君小七。”

穆念之如同呢喃地轻呼出声。

君砚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嗯。”

一个字如同喉间滚动几番，才堪堪滑落。

穆念之眼神恍惚地看着面前有些过分好看的男子，他们有多久没见了？想来有两三年了吧？

怎的跟在阿兄身边，默不作声的君小七已经变成这样好看的男子？

三年前，他奔赴军营，她时不时就会从京中姑娘的闲谈里听到他的各种传言。

每一个谈起他的姑娘都会红着脸，每一次有他的话题都充满了少女情怀。

只是她似乎从来没听过他有了世子妃。

“君小七，你什么娶了世子妃……”

君砚尘眨了眨眼，长睫毛一上一下。

恰似羽扇一般，扫过穆念之的心尖，让她的心莫名其妙地起了一丝异样感。不自觉地推了一下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君砚尘收回手，指尖掩在袖中，轻轻摩挲几下。

微微低下头，眸色深深地看着穆念之，“从未。”

温热的呼吸扑洒在穆念之脸上，烧红了她的耳朵。这个君小七怎么回事？小时候跟个冰块一样的人，现在怎么不会好好说话了？

伸出手抵住还欲靠近的胸膛，手掌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的炙热，直接烫得她缩回了手。

君砚尘将她的不自在全看在眼里，直起身子，转身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环视一圈，冷着声音对所有人说：“穆念之是我未过门的世子妃，从今日起，有人说她一句不是，就是说我君砚尘的不是。有人妄图想要伤害她一分一毫，先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侍卫齐齐围了上来。

君砚尘转身，抱着穆念之，驾马而去。

秦可卿想要阻拦，乘风等人二话不说，拔刀相视，做了人墙。她也只能气得原地跺脚。

英国公府

穆念之此时像一只煮熟了的虾子，蜷缩在床上，一双大眼睛不断地打量君砚尘。

君砚尘干脆端了凳子，大大方方坐到她面前。

穆念之缩了缩脖子，“君小七，你……你想干吗？”

小时候，都只有自己欺负君小七的份儿，没想到长大了，自己也会看到曾经的毛头小子感觉有丝丝胆怯。

君砚尘脸色有些不好，可是眼睛里有着点点星光。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穆念之想着自己被他从门外抱着回了这个院子，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人，都被吓傻了。英国公府那位自持稳重的胖总管，君安，直接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穆念之思忖片刻开口：“刚才感谢你救我，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我定义不容辞。”

君砚尘点点头。

穆念之看他没有动作，犹豫了一下，起身下床。君砚尘依旧没有阻拦也没有说话。只待她走到门口，要开门的时候，才听到君砚尘冷冷的声音。

“你信不信，你走出英国公府的门，就会直接被秦家的人抓走？”

穆念之开门的动作一滞，看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是你的世子妃，我也不可能在你英国公府躲一辈子。”

君砚尘坐在床前，没有回头。

只听得他清冷的声音说道：“只要你愿意，你就是世子妃。英国公府，你就能待一辈子。”

穆念之猛地回头，看到的是君砚尘挺拔宽厚的后背。

那年她七岁，从狗洞爬回府。站起身就看到了一脸冷漠的君砚尘。

穆念之没有任何思考，直接用脏兮兮的小手从口袋里拿了两块糖糕，塞到面前这个长得无比好看少年的手里。

当时十二岁的君砚尘还没长个子，身高同穆念之差不多高，皮肤白皙。因为长得极为好看，看起来像个女扮男装的小姑娘。

穆念之想当然地将他当成和自己一样，想要偷跑出去玩的小丫头。

“好妹妹，姐姐给你两块糖，你别怕，我不是坏人，你不要叫哦！”

君砚尘冷冷看着被强塞到手里的，沾满灰尘的糖糕。没有片刻犹豫直接丢到了地上。张口就要喊。

穆念之眼疾手快，竭尽全力扑上去。两个小人直接倒在地上。穆念之翻起来，骑坐在君砚尘身上。

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口鼻，一手捏着拳头比画威胁，“小丫头，姐姐是看你长得好看，才会好好跟你说话的。告诉你哦，不可以仗着自己长得漂亮就这么没有礼貌。”

威胁完提起裙子就跑，跑前还在君砚尘被憋得猪肝红的脸上捏了一把。

现在看着这个宽厚的肩膀，穆念之心里思量着，自己应该没有那个实力能一下扑倒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

穆念之并不觉得自己和他儿时的情谊，深厚到能让君砚尘赔上自己的婚姻大事。他这样的身份样貌，许配公主给他，还要问问他乐不乐意呢！

君砚尘没有回头，背对着她，缓缓站起身。

“穆将军的嘱托！”

穆念之身形一晃，冲到君砚尘面前，跑得太快，扯到胸口的伤口，一时有些喘不上气，弓起身子，大口呼吸。

“你胡说！”

穆念之眼中起了泪，鼻头发红，胸口快速起伏。

阿爹！

阿爹当年毫无预料地死在战场，没有只言片语回来。母亲说是自己克死了阿爹，那时候自己不过十二岁，这君砚尘也不过十五岁。

阿爹怎么会将自己托付给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君砚尘看着她眼中的水雾，眼神不自觉柔和了许多。抿抿唇，语气也放软了几分：“我没有必要骗你。”

君砚尘与穆念之的交集并不算多。他们相见的时候，大多数时候中间都隔了旁人。她与他的独处，似乎也都是自己在欺负他。

要论交情，阿兄与这君世子的关系还更为深厚一些。

今日自己还伤了阿兄，不为阿兄出气，还从秦可卿手里救下自己。如果不是真的因为阿爹的原因，她又实在想不出，他救自己的理由。

“咚咚咚——”

门外敲门声响起。

“世子爷，五城兵马司的人上门来了。正在前厅候着，说是要来，要来……”

下人的禀报打破了屋内有些沉闷尴尬的气氛。

五城兵马司，是来抓她的嘛？

穆念之看向君砚尘。

他神色平静，目光平和，“你放心。”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明显的表情。可是就是莫名让穆念之浮躁的心，平静了下来。今天自己一时冲动，在大街之上伤了穆浩扬，想要轻轻揭过，并不可能。

可是他说了放心，她就觉得，自己今日定然不会有事。

君砚尘走到门口时停下来，“你且好生在这里歇着。其他的，交给我。”

穆念之沉默地看着君砚尘背影慢慢消失，这时一直绷紧的身体才敢放松。胸口的疼痛开始一阵一阵往上涌，脚步有些发虚，后退几步，坐回床上。

从活过来到现在，她都没有好好看过自己的伤口。

小心地揭开衣服，看到已经凝结的伤口，无数个疑惑也涌上来。

两次中刀，她能明显感觉意识一点点消散。但是她昏迷过去，依旧能听到外界的说话声。所以她才知道穆家草草给自己裹了一件衣裳，找了一口看得过去的棺材，悄无声息地送往了城外义庄。

她甚至听到了母亲站在棺木前说的那句：“如果早点死就好了！”

想到这话，心口还是一痛。

秦可卿说她是养女，骂她是贱人，她没有丝毫难过。就当她是狗吠。

母亲不同。

她从塔里被带回来的时候，只会哭。

是母亲将她一直抱在怀里，给她唱歌谣，一口一口喂她吃食，没日没夜地陪着她。给了她一个母亲能给的所有温柔和关爱。

也正是母亲和阿爹那样温柔细心的照料，才将她带出了求子塔的阴影。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得小姑娘。

母亲和阿爹一样，是给了她第二次生命的人，可是居然会用那样冷漠的语气，说出早点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