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浩扬脑子飞快转动，想着要如何辩解，将这件事掩饰过去。眼神飘忽之间，却看到不远处那一抹倩影。

眼神一亮，绕开君砚尘，跑了过去。

君砚尘转身，正看到一袭湖水绿长裙的穆念之。

身量纤纤，绝美的脸上有着淡淡悲伤之色，远远看着就像一株被人碾碎的绿梅。

“念之！”

穆浩扬语调温柔缱绻，一如从前。

穆念之眼眸波光粼粼，眼角湿漉漉，看起来楚楚可怜。

君砚尘跟了过来，冷冷看着穆念之。

穆念之的眼神轻轻从穆浩扬身上扫过，落到君砚尘身上。

“世子爷，听闻你今日来了穆府。我心中挂念，特来等候。”

这话一出，君砚尘和穆浩扬两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刚刚还冷若冰霜的君砚尘脸上瞬间柔和下来。

穆浩扬面露诧异，“念之，你和世子……”

穆念之侧身对着穆浩扬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四少爷，前些时日念之脑子不清醒，失手误伤了你，今日给你赔个不是。”

穆浩扬一个大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拉起身。

“念之，你这是做什么？我是阿兄，不是四少爷。”

穆念之睫毛一颤，没有抬眸。

“念之不过穆府养女，还不配称呼四少爷一声阿兄。”

穆浩扬脚下一个踉跄，不敢置信。

“你……这是，要与我生分了？”

穆念之抬头对上他有些惨白的脸，脸上保持着泰然的模样，施施然又行了个礼，便要和君砚尘一起离开。

穆浩扬伸手拉住穆念之，“念之，不要走。跟我回家！”

君砚尘抬手就要劈，穆念之阻止。

她转身，看着拉着自己的手，只觉得讽刺。

“回家？回哪个家？”

“回穆家。我说了，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穆念之听到这话笑出了声，甚至眼角都湿了。

“真的吗？”

穆浩扬以为自己说动了穆念之，一脸认真，声音更是愈发温柔，“真的。”

站在一旁的君砚尘蹙眉冷眼看着。

穆念之居然转头看着君砚尘，眼中含泪，脸上带笑地说：“世子爷，你听听，这个笑话好不好笑？”

“我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时候，我这个说会照顾我一辈子的阿兄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被人一口棺材悄无声息抬出穆府的时候，我这个说会对我好一辈子的兄长没有送我一步。”

穆浩扬被问得羞愧难当，抓在穆念之手臂上的力道，也不自觉松开。

“念之，我当时想要过来救你的。只是被人拖走了。我……”

穆浩扬看着穆念之不相信的模样，伸手拉起她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扇。

“你打我吧！我知道你生气，你打我。随便你怎么打我！我绝对不还手。”

穆念之抽回手，声音如同淬了冰，冻得人心口直打颤。

“穆浩扬，刚刚你还口口声声要世子爷为我的名声着想，现在又是干什么？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随随便便拉我的手，别人会怎么说我？”

“这样让我打你的脸，不知道的人看了去又会如何看我？不出几日，这皇城之中就会到处说我穆念之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仰仗着英国公府的名头，欺负自己的兄长。穆浩扬，你这心思也过于歹毒了些！”

穆浩扬呆愣当场，他只想着他的念之妹妹生气了，不理他了。让她出出气，根本没有想那么多。

“念之，阿兄没有。阿兄不会！”

穆念之看向穆浩扬的身后，秦可卿已经走了过来。右边脸上还留有鲜红的掌印。

你不会，你家那个心思歹毒的娘子可是会得很。

穆念之眼神和秦可卿的对上，两人不说一字，可是又似乎说了千言万语。

穆念之三人的容色本就出众，站在穆府外短短时间，就已经引得行人纷纷回头。此时秦可卿的加入，更是让路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穆念之勾起一抹笑，在秦可卿马上要走近的时候，突然拔高音量惊呼出声：“阿兄，你怎么能打嫂嫂呢？嫂嫂刚刚过门，你该好好疼爱才是！”

“纵然嫂嫂性子跋扈了些，不敬母亲不爱弟妹，阿兄好好与嫂嫂讲便是。何必这样？”

说着又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般，捂住自己的嘴，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后知后觉。

“妹妹唐突了，还望阿兄嫂嫂日后好好的。我和世子先走了！”

穆浩扬听到她叫自己阿兄还正在高兴，听到后面的内容，都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她好好地为何这样说，就看到她带着君砚尘款款上了马车。

他还想要挽留，被秦可卿拽住衣袖，半步不能行。

穆念之携君砚尘上了马车，赶紧坐到窗边，轻轻掀起帘子，看着外面脸色难看的秦可卿，以及来往人有意无意的指点。

她的脸上没了刚才紧绷的样子，反而露出狡黠的笑容。放下帘子，语气带有一丝轻快。

“让你也尝尝，被别人乱扣帽子，胡乱诬陷的快乐。”

转过头，看到君砚尘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思忖片刻问道：“秦可卿脸上的巴掌印，和你有关？”

君砚尘一挑眉，“你如何会觉得和我有关？”

“穆浩扬娶秦可卿可谓高攀。她在穆府是被众人捧着哄着的主。谁敢动她？”

“所以你刚才故意那样说，一是让秦可卿难堪，坏她名声，二是让穆浩扬在秦尚书那里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穆念之偷看着君砚尘的表情，自己这点浅显的小心思，是被他看得透透的，不过似乎他并没有多厌恶的模样。

“是。”

君砚尘有些不明白她对穆浩扬的态度。他一直都知道，眼前这个小女娘喜欢穆浩扬。她喜欢了这么些年，甚至为了穆浩扬差点死了。

“世子爷可是觉得我不识好歹，不敬兄长嫂嫂？”

君砚尘扯出一抹笑，眼角微挑，带着丝丝凉薄。

穆念之没有等到回答，也看不明白他这模样什么意思，抿抿嘴，“我有件事，一直没和世子爷说。不是有心隐瞒，而是怕吓到世子爷。”

君砚尘示意她说来听听。听到她的这个开场，其实心里已经估摸着她要说什么了。

“我其实，在遇到你之前，已经死了。”

穆念之手心出汗，仔细观察着君砚尘的表情。可是对面那个冰雕一般，没有丝毫的神色变化。

车厢内瞬间安静下来，两人就那样你看我，我看你。

还是穆念之忍不住先开口。

“世子爷不害怕嘛？”

君砚尘淡淡地说：“害怕什么？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有什么害怕的？”

穆念之挺直脊背，有种壮士断腕的决绝，“我可是已死之人。”

眼前的人是她目前活下去唯一的依仗，可是她不愿意欺瞒于他。如果现在他将自己推下马车，从此与自己划清界限，她也认。

“已死之人？”

君砚尘轻言细语吐出四个字，眼神慢慢落到穆念之好看且充满生机的脸上。

穆念之只觉得他眼神所到之处的每寸皮肤都被灼烧起来，她有些僵硬地点点头，紧拽着衣袖，任由手心的汗沾湿了衣袍。

君砚尘收敛了笑容，眼神中暗潮翻涌，一时有些高深莫测。

他不信？

她心中思忖，要不要将重生之事全盘告知。

君砚尘看着黑葡萄眼珠滴溜溜转的女娘，就知道她一定在胡思乱想，倾身靠近。

穆念之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一躲，碰到车板，退无可退。

星辰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未露分毫，依然冷冷清清，“能将英国公府搞得鸡飞狗跳，能把自己嫂嫂气得银牙咬碎的死人？”

不等她回话，直接将那双白皙小手扣进自己温热的大掌之中。

冰冷的双手瞬间被温暖包围，穆念之本能地挣扎，想要缩回自己的手。

可是双手被扣得死死的，没有一丝逃离的机会。

她望向他，他回望她。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似乎同时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是因为害怕，紧张，以及说不清的情绪。

看着他眼底深处的那么坚定，她选择放弃，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世子爷，你看到了，我的手，冰凉！”

君砚尘幽深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温柔。

不言不语地捧起她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往里呼着气。丝丝热气从指缝透入，滑到手背，滑进掌心，引得她心口一颤。

穆念之身体立刻紧绷，只觉得大脑有些混沌不清，看着那微微张开的红唇，即觉得有些撩拨之意。

连忙摇摇头，让自己清醒。

到底在想什么？

对方可是君砚尘！

“世子爷，这样于理不合！”用尽力气，终是将手抽了回来。缩进袖中，背于身后。

君砚尘低头看一眼空荡荡的手心，捻捻手指，神色瞬间晦暗了几分。

看着对面小女娘毫不掩饰地惊慌失措，他仿佛被一拳打在心上，闷闷发疼。

“你好像很怕我？”

穆念之先是点头，接着又摇头。

怕他嘛？

小时候他可是被自己骑在地上打了的。

不怕他嘛？

现在的他可是能随手捏死自己，甚至自己是死是活都握在他的手里。

其实更让她感到害怕的，是他这种突入其来的关心。

从小除了阿爹和阿兄，几乎很少有人会真心对她好。后来有了一个秦可卿，对她好都是为了接近阿兄。

可是君砚尘贵为英国公世子爷，又是这两年的常胜将军，可谓是风头无两。自己一个落魄孤女，没有任何让他图谋的地方。

那他对自己好，又是为了什么？他在图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