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仍是怔愣不动。
谢妙旋才不惯着她的狗德行,继续敲打,“我看你日日念着东家郎,西家君,怕是年纪到了思春,再在我身边伺候耽误你了,赏个小厮配你也算全了你的心思。”
闻言翠儿大惊,脸色瞬间青白。
年嬷嬷可是答应了她,等到了族中,夫人已经同意了为她相看,说是族中的少爷都可以任她挑选,她可不能折在了现在。
要是现在离了谢妙旋的身边,那她还有什么价值,况且她还想让谢妙旋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银子。
翠儿咕噜噜乱转的眼珠子谢妙旋看的分明,心中不禁冷哼一声。
这原身是什么瞎子,这么居心叵测的鬼竟然都看不出来。
翠儿在谢妙旋幽黑的眸光匆匆低下头,抚着自己的被打的半张脸期期艾艾的下了马车。
“你觉得我做的不对?”谢妙旋看向一旁脸上挂着冷漠的谢元驹,问道。
“不,女郎这次行事倒是极好,心比天高之人留在身边如若不调教得当,是会出事的。”
听到谢元驹的话,谢妙旋不动声色地挑了一下眉,翠儿的不妥他看出来了?
谢元驹的目光只在谢妙旋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视线,盯着她嵌着珠花的鞋面,适才的惊鸿一瞥让他暗暗心惊。
少女峨眉云鬓,肌肤透着健康的粉白,看人时,眸子带着南方特有湿润润的迷蒙,可眼珠黑白分明,又像是番邦进贡的琉璃珠,冰冷,不带一点感情。
两人眼神相撞,她打完丫头后漫不经心转着手腕,动作带着迫人的压力,向上睨下来带着雍容的华贵,像是云台高坐的低眉菩萨,让他有种心神被慑住的感觉。
她,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谢元驹低头,声音沉沉,“女郎叫我来有何事吩咐?”
谢妙旋从谢元驹上了马车后,就一直在关注着他,谢元驹生的腰细腿长,一人就将宽敞的马车映衬得逼仄无比,清隽的脸上满是淡漠,气质清清冷冷,跟她想象中天生神力男超人的刻板映像完全两个极端。
大手虚虚握在身侧,指节修长,青筋脉络走势微凸,的确是一双很有力的手。
就是不知道他是左手还是右手打死的老虎了。
在这个看中相貌的时代,一个家仆自然不能像贵公子那样敷粉细致装扮,不过是粗粗穿着一套麻布衣裳,依然没能掩没他的风采,长眉入鬓糅杂着少年人的清俊和青年的沉稳。
能长成这样,实在算得上是极为罕见了。
时下最是以容貌论人,甚至是做官,长得丑的都会被刷下去。
要是他这容貌长在钟鸣鼎食的世家,不知道要勾走多少少女的心魄。
谢妙旋答非所问,“心比天高的女婢留在身边的确是会容易出事,就是不知道心比天高的家仆留在身在身边会不会也容易出事?你说呢?”
她这话,令谢元驹心中一凛。
莫非,她看出了什么?
谢元驹眼中神色变换了一番,声音仍旧冷静淡然,“家主救我于危难,我必是不会做出对主家不利的事情的。家主临终前吩咐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到的。”
谢妙旋笑了,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他人都称呼谢爹为郎主,他则是称呼家主,恭敬可见一斑,要知道稍微有点家业的都可以称为郎主,而家主是一族之主才会有的称呼。
他这是将大房和二房完全分开来算的。
谢爹临终前说了许多,其中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婚事,是撑着一口气,拉着谢元驹的手逼着他点了头保证一定会娶谢妙旋才咽气的。
想到这里,谢妙旋不再纠结这个话题,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他的确是忠心的,是忠心于谢爹的。
对她这个女郎是否忠心,现在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正色道,“稍后我会吩咐原地扎营休息,我要你带人装扮成流匪来袭击我们这支队伍,我给你的任务是,务必要将我此次从南海郡带来的家财全部劫走。在京郊那里我有一个庄园,你将这些家财全部都运送到那里。拿上我这个玉璧,自有人接应你们。”
这时候不得不感谢先前谢妙旋不让谢元驹作为部曲了,因为要是他明着在部曲里面,肯定是成为头领的,毕竟以他的武力值,整个部曲队伍就没有不服他的。
所以谢妙旋才故意打压着他让他做些最低等的杂事。
认真来说,谢元驹根本没有在年嬷嬷夫妻两面前露过几次脸,到时候面巾一戴,那些个人更是分辨不来。
谢元驹得了谢妙旋的吩咐,也不问原由,只是思索片刻,道,“可即使我带了一部分人装作流匪,队伍之中必然也要剩下大部分人,到时候两厢交手,他们定然抵死反抗,会有不必要的伤亡。”
“那就不要让他们抵死反抗不就好了。”
谢妙旋唇角的笑容越发肆意,干脆挑明,“我知道部曲里面很多人都是为你马首是瞻,这样吧。你安排几人在丛林中游走打响草丛。这里密林隐隐绰绰,又有地势造成的高低错落,即使是眼神绝佳的人没有办法看清的,方便你们营造人数众多的错觉。”
“而留在队伍之中的人,你提前跟他们说好,只要你这边一开始冲击队伍,就让他们叫嚷着不敌,装作军心溃散的样子,四散逃走到丛林之中,等事后你们再汇合。毕竟这一路我谢家部曲伤亡惨重,人的情绪到了一个极点,又明知打不过,崩溃得也合情合理。”
谢元驹听完她的话,始终低着头,谢妙旋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好盯着他黝黑的发顶看着。
良久,他才出声问道,“可女郎你呢?”
“我?”谢妙旋挑眉。
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选择,是自由自在到自己的庄园生活还是到那个满是极品的宗族去勾心斗角后再逃脱出来。
谢妙旋又不傻,她当然选择自己做主的生活。
“我当然跟你走。”
这话语气坚定,尾音缱绻。谢元驹不知道为何觉得耳朵一热,明知道她说的没有歧义,可他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跳失控。
如果谢妙旋这时候低头看他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耳朵尖已经红了。
“稍后休息之时,我会将宗族派来的那些人叫到一起,好方便你将他们绑在一处,以确保他们不会中途跑路回去通风报信,等扫清楚了尾巴,就不用管他们了。”
“好,可女郎跟我走的话,外面怕是会传出流匪绑走女郎的消息,这名声...”
“名声这东西,只有当你真的在意的时候才会有用。名声对女郎来说,影响最大的不过是婚嫁。我这不是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