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傅清初,在木生别院拔了五天的草,终于得以返回东宫。回去那日绿蔓高兴坏了,特意去司馔处买了几道好菜,为傅清初接风洗尘。
“这些天害你担心了,”傅清初不好意思道。
“没有的事,姐姐能回来,我也开心。”她看着完好无虞的傅清初,绿蔓感叹道,“殿下真是大人大量,换作是别人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是啊,换作别人,傅清初早死了。
“只是日后我不做司闺了,要去司馔当差。”傅清初道。
“为什么?”绿蔓不解,“让你去司馔,不是杀鸡用牛刀?”
“犯了错,是得受惩罚。”傅清初言简意赅道。
绿蔓叹了口气,“也行吧,日后咱们要点吃食,也不用花高价去买了。”
闻言,傅清初有些疑惑,“这几道菜你花了多少钱?”
后厨的人会在采买的时候赚些回扣傅清初是知道的,她就想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回扣。
“唉,不说这个,咱们开心就行。”绿蔓不以为意道。
“说一说嘛,我被罚了半年的俸,看看哪一日才能请你吃上一顿。”傅清初笑道。
闻言,绿蔓亦是笑,“鸡五百文,鱼三百文,白菜豆腐汤和苋菜各一百文。”
“这一顿饭就花掉了你一个月的俸禄?”傅清初惊讶道。
“他们说去年干旱,收成不好,东西是要贵一些。”说起这个,绿蔓方才觉得这些东西是有些贵了,“哎呀,也不成成天吃,贵就贵点吧。”
去年干旱傅清初是知道的,但是米都才卖五文一斤,一只鸡就卖五百文,他们这回扣,未免也太高了些。
她这哪儿是去养猪?分明是去抓猪。
虽说傅清初去司馔处是贬谪,但明眼人都知道,她忤逆太子关了几天就没事了,可见太子不是一般的器重,所以谁也不敢轻看了她。
到职那天,司馔的人都到齐了,老老实实介绍司馔的情况。
“我听说,有从司闺处借调过来的宫女,是哪几个,上前我看看。”傅清初看着众人平静道。
“回司馔,昨日司闺处说要打扫藏书阁,重新铺置案几帷幔,人手不够,故将人召了回去。”掌食李敏答道。
闻言,傅清初笑了笑,“也是巧了。”
见众人沉默不语,傅清初也没再追问,看着众人笑道:“三月二十是皇后娘娘的五十寿辰,殿下要进献寿桃,殿下希望今年做得精巧些,就辛苦李掌食了。”
“不辛苦,全凭司馔调遣。”
虽说东宫的一切内务,皆由詹事府负责,但毕竟詹事府管的事多顾不过来,太子生活上的许多事,也都由内宫的女官与太监们打理。比如这次太子要向皇后进献寿桃,李敏便说詹事府送来的东西都不好,需要重新买。
傅清初看了呈上来的预算,忍不住笑了,“这面粉吃了是能成仙怎么的?竟然卖二百文一斤。”
“回司馔,白案师傅说这次准备做一棵寿桃树,其他面粉的张力不如新安精面,做出来既不好吃也不好看。”李敏沉声道。
傅清初想了想,“我知道了,这就去找苏司闺批示。”
内宫额外的银钱,皆由司闺处管着,要拿了司闺的盖的印,才能往司则处领银子。
苏君若看着傅清初拿来的条子,让陈掌正盖了印,拿给傅清初。
“我听说他们今年要做蟠桃树,听起来确实别致。”苏君若笑道。
“殿下尽孝心,马虎不得。”傅清初亦是笑道。
说起这个,苏君若不由得叹了口气,“棘心夭夭,母氏劬劳。只是,可怜你了,因为父母之事才沦落至此。”
傅清初刚开始觉得苏君若这人只是有些高傲,毕竟出身世家,看不起别人也是正常。可随着太子对她越器重,她就越发觉得苏君若对自己的敌意太甚,总是挖坑给她跳。
故意戳穿她与沈琢的事,说她忤逆太子该打该杀,这次又提起她家的事,她不能说自己家是活该,那还能说什么?觉得自家无辜?那就不是说圣上与太子冤枉好人?说圣上与太子昏庸?
看似云淡风轻没说几句,但事儿却没少挑。
傅清初看了她一眼,笑道:“前几日御膳房闹了耗子,我本想说捉只猫来抓耗子,谁曾想林婶儿养的那条狗一口就把耗子给咬死了,我算是第一次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闻言,苏君若登时变了脸色,但是顾及众人都在场,不好发作。而傅清初才懒得搭理她,转身走了。
她傅清初向来不是什么面团子,什么人都能揉捏,之前想着大家都在同一屋檐下,能不得罪便不得罪。但苏君若这明枪暗箭的,处处想让她死,这面子,不要也罢。
苏君若满脸恨意地看着傅清初,“我倒是看你还能猖狂多久!”
……
而司徒策这边,听了傅清初近日来的汇报,倒是有些惊讶,笑道:“我以为我们傅司馔胸怀大志,没想到这种厨房里的琐事也清楚得很。”
“姑娘家,总得要学习如何持家。”傅清初理所当然道。
虽说她有大丈夫之志,但是这世上哪儿会允许姑娘家在外边抛头露面?她的满腔热忱,也只能用在管家之上。她也才对物价如此清楚,最起码对半年前的物价是清楚的。
说起这个,司徒策转眼看着她,“听说你与沈之修若不是因为赵王谋反之事,应该已经成亲了?”
傅清初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却也老实回答:“是的。”
“学持家是为嫁入沈家做准备?”司徒策笑着问。
“如果嫁到别人家什么都不会,家母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她虽说垂眸说的,但语气却认真得很。
闻言,司徒策笑了笑,“委屈你了。”
傅清初不明所以,转眼看着他,“委屈?”
“是啊,能做巾帼宰相的人,却只能围着锅台转。”司徒策淡淡道。
傅清初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惊讶,迟疑道:“殿下认为臣能做巾帼宰相?”
司徒策认真想了想,“但还得历练历练。”
虽说没有肯定,但傅清初还是难掩心中的激动,不由得将背挺得更直了。司徒策见了,掩唇轻笑,“第一步要学喜怒不形于色。”
“哦。”她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敛住了笑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可是在殿下面前,不能装模作样啊,那是欺主。”
闻言,司徒策嘴角的笑意更深,“傅清初啊傅清初,我是没看出来,你竟然如此油嘴滑舌。”
“能让殿下开心,是臣的荣幸。”她一脸认真。
司徒策笑而不语,转眼看着廊外开得正盛的西府海棠,见两只鸟儿正在枝头嬉戏玩耍,心中欢喜更甚。
傅清初见他看着鸟儿出神,壮着胆子问道:“殿下,臣有一事请问。”
司徒策转眼看着她,“何事?”
“您的婚期在什么时候?”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徒策虽是不解她为何对自己的婚事好奇,但也和声答道:“六月初六。”
“听说太子妃是您师妹?”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问。
他点点头,“程中书的女儿,算是我师妹,你应该听过。”
中书令程岸,太子的老师。
“听过听过。”她忙点头,笑道,“臣也无甚贺礼可送,但臣女红尚可,若是殿下不弃,臣可绣一床海棠春鸟的被面给殿下做贺礼。”
“那得多费眼睛啊。”司徒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想送礼,还是送工程量如此大的东西,毕竟海棠春鸟,一听就得绣满整个被面,想想就眼花。
“臣的俸禄也就几两银子,也买不了什么像样的,就这个最合适了。海棠春鸟,祝您与太子妃心意相通比翼双飞。”她看着司徒策说的极其认真。
司徒策见她满脸的欣喜与期待,不由得好笑,“我成亲,你怎么比我还高兴?”
“您成家立业,臣不该高兴吗?您的婚事,也是景朝的喜事呀。”她莫名地看着他笑道,“况且您与太子妃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人终成眷属,更是喜上加喜呀。”
见她说得眉飞色舞的模样,司徒策无奈地笑了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高兴。不过被面不准绣,伤眼睛。”
“可那样臣就没什么可送的了。”她一脸纠结,“绣个枕头?”
“绣花枕头?”司徒策挑眉好笑地看着她。
傅清初:“……”
确实不好听。
“好了,我不要你的贺礼,你什么时候学会不动声色,少气我一点就是最好的贺礼了。”他和声笑道。
傅清初再次:“……”
这事能不能不要再提了?
司徒策见她不说话,嘴角的笑意就更深了,回头望着那一树的海棠花,笑道:“绣海棠花也好。”
海棠花,解语花。
傅清初抬眼看着他,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果然,尊贵如司徒策,他心中估计也有难以言说的事,也盼着有自己的解语花。
她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她想说臣一定不负期望,但又觉得这话放肆了,她是谁啊?竟敢想做他的解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