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徐大嫂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悍妇,嘴上骂人的功夫,也是不差的。不然怎么能和村里那些民妇打得有来有回呢。
况且觊觎她的男人不少,若是真是人善可欺,岂不是早就被吃干抹净了。
“哎呦喂,这个世道真是变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丫头,竟然这般不要脸。
不过就是问问她同乡,看她那护食的样子。怕不是你早就馋上了吧,晚上怕是夹着被子睡不着咯。”
说完徐大嫂捂着嘴笑起来,眼神里满是得意神色。
沈醉要起身理论,不想被沐宛儿拉住袖子。
这种看起来略显亲昵的举动,又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大家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种姑娘还没出嫁,就跟男人拉拉扯扯。要是出了阁,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沐宛儿不紧不慢地站起来,看了看,离这妇人大概一臂距离。
随即她舒展身体,抡圆了手臂。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绽放开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妇人杀猪般的嚎叫。
这番在这个时代相当逆天的行为,震慑了吃瓜的所有人。
众人有震惊,有偷笑,有称赞,不一而足。
“你···你敢打我?”
徐大嫂坐在地上,长裙沾满泥土,双手捂着左边脸颊,抬头仰望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
沐宛儿立即上前,俯身蹲下,“打就打了,你能怎么着。”
“小浪蹄子,我跟你拼了!”
坐在地上的妇人,就像疯了一样,猛然推倒沐宛儿,随后两人开始厮打起来。
沈醉见状急忙上前拉开,只是那妇人也不顾面子,下手更是不要脸,专要沐宛儿出丑。
伸手就往纽扣,或者裙带那边扯,若是被她拽住,沐宛儿定然是要春光外泄的。
气性再好的沈醉也忍不了了,奋力将这泼妇推开,将沐宛儿护在身后。
“你再这般,休怪我不客气。”
嗓音低沉,目光坚定。
“老少爷们,你们都来看看,这对狗男女真是不要脸啊。在外面都这般回护对方,私下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沈醉听完,眼睛骤然睁大。
说些风言风语,他可以不在乎。可是有人这般侮辱宛儿,那便是不行。
以前他是仙人,不会容忍这般事情发生。如今哪怕堕落凡尘,他也依旧不会改变。
沈醉再要上前的时候,被陈婆婆拽住手臂,紧接着在地上撒泼打滚的女子,又是一阵尖叫大哭。
原来陈婆婆将刚刚吃完的疙瘩汤,全都泼到了徐大嫂的头上。
淅淅沥沥,夹杂着黄色的碎渣,妇人的脸上就像是开了个染坊,还挂着几缕菜色。
“好好好,你们都合起伙来欺负我,我不活了······”
徐大嫂更是不管不顾,就在田地中来回打滚,不断地将抓起泥土,朝着四面八方胡乱扔出去,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都被殃及。
“真是晦气,这泼妇!”
“赶紧走,谁叫她嘴上没把门的。给人甩一巴掌都是轻的。”
“这小丫头也是够厉害的,咱们村的妇人哪个像她这么说动手就动手的,可真是个烈性女子。”
四周人群或咒骂,或嘲笑,或带着好奇继续讨论,纷纷散开,只将四人留在原地。
看着还在折腾的妇人,陈婆婆和沈醉尚且还在气头上。
不想还是沐宛儿先走过去,沈醉想要去拦住她,只是被她伸手挡开。
对于眼前撒泼妇人的经历,宛儿有所耳闻。
四周还有被徐大嫂不断扔往空中的泥土,有几块落在了宛儿的衣裙上,可她脸上并没有丝毫的怒气。
“你其实也很苦,对不对?”
沐宛儿蹲下身子,双手扶住徐大嫂的肩膀,双眼直视着她。
“我知道你肯定吃了很多苦,但是你的苦不是给他人造成烦恼的前提。
如果你想好好过日子,就振作起来。不然你永远都只是个被人看不起的寡妇泼妇。
撒泼打滚永远只会让人更加看不起你,赢得别人的尊重首先就要自尊自爱。
若是你愿意,可以常来找我聊天解闷。”
被搂住双肩的徐大嫂,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突然有点想哭,不是那种晚间思念以前夫君的难过,也不是被同村外乡男人嘴上花花欺负的难过。
而是这些年来,终于有人读懂了她内心的苦楚。
她所有外在的表现,都是自己给自己配备的铠甲,能够帮她抵御许多伤害。
可同时也是枷锁,让她在这种泥潭里越陷越深。
她刚嫁为人妇的时候,也是个温婉的女子。后来夫君病逝,她一个孀居的寡妇自然有不少闲汉觊觎。
于是她开始逼着自己泼辣起来,疯狂起来,有时候确实能稍稍阻遏那些心思不良的男人的势头。
可随着时间流逝,这种违背本心的改变,终究还是慢慢替换了她原本知书达理的性子。
当她知道村里来了个样貌标致的男子时,在她眼里,这定然又是一个多情种,浪荡子。
与其他找我晦气,不如我先去找他的麻烦。
抱着这种想法,徐大嫂还没用她那阴阳怪气的言语羞辱沈醉时,倒先挨了宛儿一巴掌。
被一时打懵,慢慢回过神来的徐大嫂听到少女言语,头上还挂着疙瘩汤,脸上又红又肿,手指甲里满是泥土。
她先是愣愣无言片刻,随即扑在宛儿怀中放声大哭。
早间的风,带着寒意,但是此时妇人的心中却是无比温暖。
好似热水洒在了雪层上,徐大嫂内心缓缓融化。
“妹子······”
良久,穿着碎花袄子的她松开手臂,抹了抹眼角泪花,脸上出现久违的羞赧,“把你衣服弄脏了。”
“没事,洗洗就好。”沐宛儿回答得极为轻松随意,拉着妇人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陈婆婆,这位外乡公子······”
沈醉先看了看陈婆婆,点点头,随后上前,“不必放在心上,徐大嫂先回家换件衣服,有空常来串门。”
徐大嫂点点头,拽了拽衣衫下摆,默默走远。
“陈婆婆,谢谢您,没说我们是别处来的。”
沈醉又跟婆婆道谢。
“这有什么?咱们这是小地方,喜欢欺生。你看老婆子就算说你们是我认识的晚辈,照样有人来找麻烦。
不过这徐寡妇也是个苦命人,夫君早早生病过世了。要不然凭她当年的姿色,嫁个更好的人家,不成问题。
其实就算是后来,来求她改嫁进门的也不少,她都没同意。
这不渐渐年纪大了,咱这又是小地方,闲言碎语就多起来了,说她偷汉子什么的。
要我说啊,都是那些老光棍瞎编排的。这就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人家那模样,要是想找人,还能等到现在?”
沐宛儿点头,“陈婆婆说得对,我们先回去换件衣服,等会再来帮婆婆您干活。”
“去吧。”
沐宛儿、沈醉两人拎着食盒,顺着小道往茅屋走去。
来时欣喜,去时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