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宛儿本来觉得几句话说完就好了,没有必要进到徐珊家中。
不过转念一想,这般见外,倒是会让徐大嫂多心,所以点头微笑后,随着徐珊进了门。
别看外面墙壁给那些不成话的东西,弄得乱七八糟,可是这屋里真可当得上是纤尘不染。
所有的家具哪怕能看出些岁月痕迹,可是无论是从保养,还是使用来说,都能看出主人家节俭小心的性子。
“沐姑娘,快坐下,我这就给你沏茶。”
在徐珊的印象里,这个屋子自从给她夫君发丧之后,便再也没有外人来过。
所以当她开门后看到沐宛儿在门口时,心中欣喜之情无以复加。
看着徐珊忙碌的身影,沐宛儿也不好打断她,只是细细打量起屋中的陈设来。
这间棚屋倒是比婆婆那间大上些许,主要是有个隔开的房间。而婆婆那边,则是正屋里又有暖炕,又有厨房,挤在一起,所以显得拥挤些。
从正门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看起来极为考究的桌子。
桌面是黑色的,泛着亮光,看来也是漆面的,价格应该不菲。
加上这配套的六把雕工精美的椅子,哪怕是放在郡城里,都算得上奢侈。
桌上除了有放置好的茶壶水杯等物,还有数枝修剪适宜的插花,放在一个细长的瓶子中,瓶子素白洁净,如同玉石般温润。
稍远处应该是用来临时休息的卧榻,上面也铺着厚厚的毯子,看起来极为暖和。
左边有道窄门,拐向侧面,刚刚徐珊大嫂便是从此进去,想来是厨房和杂物间。
而她目光正前方,还有道屏风。
透过薄薄的纱面,能看道后面的门虚掩着,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
不过想来应当是卧室了,毕竟当时这房子就是为了徐珊和他男人新婚所建的,所以在这个房间不用说定然是最考究的。
随着脚步声响起,宛儿看到徐珊端着水壶从旁边的小门走出,来到身边坐下。
她举手投足与宛儿最初见她的时候,总有种说不出来的不同。
当时见到她,觉得她自带风尘气息,说话做事确实也不怎么着调。
可是越是与她相处,越是发现她不为人知的一面。
就拿她这冲茶泡茶的手艺来说,肯定出身不简单。不说这村中俗人,就拿寻常人家也没这般讲究。
各种工具,各种技艺看得沐宛儿是眼花缭乱。
宛儿出身在沿海区域,当地最是喜欢品茶。所以宛儿从小就在父辈的熏陶下,对于茶叶和冲泡的手法烂熟于心。
穿越之后,虽然不曾自己亲手动手泡茶,主要是因为没有额外的闲钱。
可是眼界上也没半点下滑,反而她对于这个时代的冲泡技巧颇有点看不上。
可是如今看徐珊素手纤纤,在一个底下镂空的木架上,将清水放置在瓶中,随着瓶身自主地倾斜,水流缓缓而出,徐珊趁着水流开始净手。
沐宛儿心中倒是对这个器具,十分感兴趣。若是在她那个时代,没什么可说的,可是放在这个古代社会,着实算得上是件罕见的物品。
净完手后的徐珊,对着沐宛儿灿然笑道:“沐姑娘,你来是有什么话说吗?”
正在沉吟的宛儿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即收拾心情,她开口说道:“昨天大嫂说可以借房子给我们用,我回去跟大家商量了,都同意,所以···”
边听宛儿述说的徐珊,半分不曾慢下自己的动作。
她用左右轻轻拢住右边袖子,露出雪白皓腕,还有件金丝镯子顺着她的动作不断移动,倒是相互辉映。
徐珊点头,用茶夹将茶器用热水冲洗一遍,热水顺着木架流到下面的小水槽中。
“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何时要用,我也好先收拾一下。”
沐宛儿脱口而出,“自然是越快越好。”
听到这句话的徐珊徐大嫂,抬头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少女。
随即她展颜一笑,“好的,那我今天便不出去做活了,且在家中收拾物件,明天你就可以让沈公子来这边住下。”
“真的吗?”
沐宛儿突然捂住嘴,觉得这样问实在是失礼。只是突然而来的喜悦,让她情不自禁地说出这句话来。
“自然是真的,我徐珊名声在这村中的确不好,可是说出的话,可算是一个唾沫一颗钉。”
宛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徐大嫂,我不是那个意思。”
对面徐珊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跟沐姑娘开玩笑的,不必当真。”
宛儿从没见过这般的徐珊。
在田间地头,在山林小道,不说见过她百来回,几十次总是有的。
可是她在外面给人的感觉,跟现在这种爽朗明艳,姿容风韵完全不同。
沐宛儿突然有些伤感,从徐珊的各种举动,和房中陈设品味来看,她的出身绝对不是市井人家。
只是人家不说,宛儿自是不好多问的。
“沐姑娘,你对沈公子真好。”
谈妥租借房子的事情后,沐宛儿和徐珊又说些家常话,此时正当宛儿举起手中茶杯的时候,听到徐珊轻声的言语。
声音轻柔,但是说不出地凄婉哀怨。
宛儿抬起头,发现徐珊的目光早已偏转。她的手中也同样拿着紫砂的精致茶杯,捧在手心中,来回摩挲。
她的目光落在卧榻的那面墙上,墙壁上有幅山水画。
上面有一男一女两人,站在小舟船头,四手相握,彼此对视。四周风雪正紧,只有船头男子和女子两人,在这漫天大雪中,有两抹亮色。
一是女子头上珠钗,二是男子腰间玉牌。
“这幅画真好看。”
宛儿直到此时才真正认真欣赏完这幅看起来颇有年头的画。
她转过头来,正准备询问对面徐珊徐大嫂,这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却不想她看到了让她久久震惊的一幕。
只见徐珊泪眼婆娑,泪珠如同断线的珠子从她尚未老去的脸颊上滑落,滴在黑檀的桌面上,无声摔碎。
“秦郎,妾身想你了。”
语气呜咽,那双泪眼氤氲,如泣如诉,整个人如同弱柳扶风,难以言喻得孤独感让宛儿都觉得心中一怔。
宛儿见到并没有心中生出半分不适的念头,只是深深的同情和伤感。
不管别人怎么看待徐珊徐大嫂,在这一刻沐宛儿知道,眼前之人永远不会做别人口中的那些龌龊事。
“沐姑娘,我这样是不是很好笑?”
沐宛儿郑重摇头,说出掷地有声的一句话。
“这世间,唯有痴情,不容他人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