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太后寿辰,各宫皆张灯结彩,一派欢乐。
众妃嫔也围绕着太后,说许多的吉祥话,想借此套套近乎。
然而这些套近乎的妃嫔,大多都是年前刚入宫的秀女,对宫闱之事知之甚少,毕竟现在明眼人都知道,如今的太后为皇上厌恶,生死只在皇上一念之间而已。
太后显然也察觉出了众人的轻视,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着,直到大殿外传来一声高喝——
“皇上驾到!”
“参见皇上!”
数日不见,这位大燕帝王的风采,一如往昔。
浓密的睫毛卷翘野性,斜飞入鬓的剑眉天生地长。一袭缀绣卷云纹的宽袖长袍,飘飘飒飒,风姿特秀,矜贵无加。
萧景琰扫视一圈,视线停留在沈清漪身上片刻后,缓缓道:“起来吧。”
“谢皇上。”
毓皇贵妃落座之后,娇笑一声:“皇上来的真巧,臣妾正要将寿礼送给太后娘娘呢。”
今日是太后生辰,毓皇贵妃特意为此,精心打扮了一番。
玫色的抹胸下,是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盈盈一系。鬓发低垂,斜插青玉鸾鸟钗。眼眸含春,清波流盼,艳比花娇。
单论风韵,毓皇贵妃当数后宫第一。
萧景琰很给毓皇贵妃面子,颇为温和的问了一声:“是何礼物啊?”
毓皇贵妃高傲的扬了扬头,拍手为信。
俄顷,香菀和另外两个小太监,抬着一面屏风呈上。
“皇上请看!”毓皇贵妃莲步轻移,站至屏风旁,猛地扯下红绸。
刹那间,一道刺目明亮的光芒,在大殿内绽放。
只见那面绣着凤凰的屏风上,缀了无数颗珍珠,而每一颗珍珠都无比圆润饱满,两者合一,有如金凤飞舞,彩绣辉煌!
“臣妾谨以此作,恭贺太后娘娘福寿安康,寿考绵延!”
伴随着毓皇贵妃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众人齐齐回神。
太后赞叹过后,压抑多日的心情,豁然开朗:“好好好,皇贵妃的礼物,哀家很喜欢!”
得到太后夸奖,毓皇贵妃果然喜不自胜:“多谢太后娘娘。”
“来人,将哀家当初封后时的朝阳五凤挂珠钗拿来,赐予皇贵妃!”
当初太后被先帝册为皇后时,先帝曾亲手将朝阳五凤挂珠钗,戴在了太后的鬓发上,这朱钗自然也象征着权利和荣耀,如今太后将这朱钗赐予毓皇贵妃,是否暗示着毓皇贵妃便是下一任皇后呢?
而之于太后这一做法,萧景琰也并未阻止,似乎乐见其成。
一时间,众妃嫔面色各异。
有了毓皇贵妃的珠玉在前,之后的妃嫔,哪怕再献上什么贵重之物,自然也不过尔尔。
很快,献礼顺序轮到了玉芙宫。
谨修仪捧着一摞经文,恭敬行礼:“臣妾与沈嫔连夜抄写了《大方广佛华严经》十册,献给太后娘娘,愿太后娘娘长乐无极。”
太后寿宴上,用抄写经书当做寿礼,的确上不了什么台面,但《大方广佛华严经》偏偏是太后最喜欢的佛经,且内容芜杂,卷帙浩繁,要抄写的确不是简单的事情,因此太后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略一点头。
茱萸嬷嬷从迎春手里接过经文,随意翻阅了一下,突然动作一滞。
太后不悦道:“怎么了?”
茱萸嬷嬷看向谨修仪,咬了咬牙道:“启禀太后,谨修仪呈上来的两份经文,一份有字,而另一份……却一个字都没有!”
什么?
交给太后的经文,居然变成了白纸?
众人大惊失色。
连带着谨修仪,都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震撼”,连忙解释道:“太后冤枉,臣妾日夜抄写,所用纸张,也都是上好的‘错金宣’,绝不可能做这种欺上瞒下之事啊!”
茱萸嬷嬷闻言,打量了一下两份经文的纸张,发现其中一份宣纸,的确是“错金宣”,立即对太后点了点头。
既然空白纸张不是谨修仪的,那就只有可能是……
“好你个沈嫔,太后寿辰之日,你故意将白纸呈上,鱼目混珠,欺瞒太后,该当何罪?!”茱萸嬷嬷一声大喝,众妃嫔连忙下跪。
萧景琰见状,眉心微蹙,似要为沈清漪辩解,太后察觉到这一点,看向沈清漪的眼神,愈发阴冷:“沈嫔,你欺下瞒上,该当何罪?!”
谨修仪见时机大好,适时落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先前嫔妾因爱子心切,责骂过沈嫔几次,没想到她却一直暗恨在心,想趁这次寿宴伺机报复,连累臣妾,若非太后娘娘明查,只怕臣妾今日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玉芙宫献礼,太后问罪,谨修仪倒打一耙……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的如此之快,叫人措手不及,不过明眼人已然察觉,此次之事,是冲着沈清漪来的。
毓皇贵妃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只怕是沈嫔,丝毫没有将太后您放在心上,所以懒得抄写,却没想到连累了谨修仪……”
有了毓皇贵妃这句话,便几乎是坐实了沈清漪“不敬太后”的罪名。
察觉出事情不对的贤妃,正想说话,却见沈清漪面无惧色,微微挑眉。
谨修仪、毓皇贵妃……有了这么多高位妃嫔开口,今日太后有十足把握,可以彻底按死沈清漪,最不济,也能让沈清漪被困冷宫,好让她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太后人老成精,自然察觉出,萧景琰对沈清漪动了一丝真心。
可萧景琰屠了叶氏满门,太后却囿于后宫,无法报仇,可假若能让萧景琰在乎的人,死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话,那太后心里也照样痛快!
所以今日这无字经书,是谁设下的陷阱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此事能让沈清漪死!
“皇上,沈嫔此举,你如何看?”太后瞥了一眼萧景琰,面带警告。
众目睽睽之下,外殿还有言官,太后不信像萧景琰这种将权利看得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人,会为了个女人,舍弃一切。
的确。
若数月之前,萧景琰遇到此事,定是想也不想便会舍弃沈清漪,可今时不同往日。
萧景琰沉默半晌后,平静道:“此事沈嫔的确有失分寸,既如此,便降位禁足吧。”
有失分寸、藐视太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罪名,自然是两种后果。
太后冷笑一声,道:“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包庇沈嫔了?”
萧景琰与太后对视,淡淡道:“母后心知肚明,今日之事,到底是谁的手笔!”
谨修仪闻言,身躯一颤,面如土色。
为什么?
明明沈清漪不敬太后,已经罪证确凿,为什么皇上还要说这种话?
难道皇上,是在怀疑自己么?
猜到这一点的谨修仪,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萧景琰,却发现萧景琰一直在盯着她,表情厌恶,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
谨修仪瞬间如坠冰窖!
完了。
皇上发现了。
自己所做的一切,哪怕再天衣无缝,可皇上站在沈清漪那边,先入为主,因此自己从一开始便输了。
眼见谨修仪抖如筛糠,就要露馅,毓皇贵妃不由暗骂了一句“无用!”
乔婕妤眼珠微转,慷慨激昂道:“沈嫔不敬太后,藐视宫规,嫔妾请皇上公正裁决!”
乔婕妤的话刚刚说完,毓皇贵妃手下,及其他拥趸,亦纷纷下跪:
“请皇上公正裁决!”
“请皇上三思!”
“皇上!”
“……”
无数妃嫔、言官,齐齐下跪,势要逼迫萧景琰严惩沈清漪。
萧景琰第一次感觉到,哪怕叶氏已经倒台,可他还是护不住心中所爱。
一时间多了如此多的助力,太后心中得意:“皇帝贵为一代明君,可万万不能被一个女人迷惑了,如此不知礼数、藐视哀家的后妃,焉能侍奉君王?皇帝,你说呢?”
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落在了萧景琰身上,等着他做决定。
萧景琰深吸一口气,仿佛又回到了几月前——毒瘤虽已铲除,但其效仿者仍不在少数,今日发生之事,何尝不是另一次提醒?
就在萧景琰左右两难之时,处于漩涡中央的沈清漪,忽然出声:“启禀太后,嫔妾所交经文,并非白纸,还请太后娘娘明查。”
已经彻底按下去的棋子,还妄图死灰复燃?
太后冷笑一声,不以为意道:“哦?沈嫔说这话,是觉得哀家在说谎?还是说哀家眼神不好,看不清经文与白纸的区别?!”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沈清漪微微摇头:“其实嫔妾一开始,是想绣一幅‘万寿图’给太后娘娘贺寿的,但谨修仪找到了嫔妾,说要一起抄写经文,因此嫔妾才临时改变了主意,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在嫔妾的揽月阁搜一搜,相信一定能搜到嫔妾绣了一半的‘万寿图’。”
乔婕妤闻言,嗤笑一声:“沈嫔,你可真会避重就轻!就算你绣的是‘万寿图’,可现在你交上来的经文却是白纸,这依旧掩盖不了你‘藐视太后’的罪名!”
乔婕妤此言,一语中的。
太后闻言,连连点头:“不错,沈嫔,无论你的寿礼是什么,可哀家看到的,只有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