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宁咬了咬牙,把苦水咽到肚子里,取出银针细细清洗起来。
“除了王爷,其他人可以出去了。”
谢总管一怔,这小寡妇哪来的胆子,居然敢在荣王府发号施令?
他看向荣王。
荣王沉默地看了叶晚宁几眼,知道她这是要留自己在屋里看着,做个见证。
否则,她恐怕连自己也要赶出去。
荣王挥了挥手。
谢总管赶紧带其他人避到了外面。
屋子里,只剩下叶晚宁跟荣王夫妻。
荣王妃躺在榻上,呼吸短促,面色发白,额上满是冷汗,人也意识不清,时有抽搐。
病情已经十分眼中。
叶晚宁细细看过荣王妃的情况,便开始为其施针。
手上没有半点迟滞犹疑,三十六跟银针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施针完毕。
那种稳,如同大将军手握刀兵对阵敌前。
胸有成竹,游刃有余。
荣王心下暗暗称奇。
从头到尾,叶晚宁面对荣王府所有人,包括他和老太君,都没有半分紧张畏惧之色。
荣王却不知,现在的叶晚宁,就算白日见鬼也不会害怕。
因为她已经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生死在此一举,还哪有精力去在乎旁人怎么看?
荣王妃的病情的确不容乐观,往日叶太医过来替荣王妃调养针灸,也不过用上十二根银针。
若遇到病情严重时,能用上二十四根银针。
今日叶晚宁足足用了三十六根银针,可想荣王妃的病情多么凶险。
不过,治病是叶晚宁最擅长的事,起码要比伺候谢承晏擅长。
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叶晚宁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取参片让王妃含在口中,一个时辰她就会醒。”
荣王扬声喊来谢总管,谢总管取来参片让婢女放入荣王妃口中,紧接着问叶晚宁,“然后呢?”
叶晚宁眼神淡淡撇过去,“没有然后,等着。”
谢总管被她这一眼撇得身心不畅,这也是个祖宗!
“王爷,您看……”
“带宋大奶奶去厢房歇息。”
施针最耗心神,叶晚宁来的时候就面色疲惫,这会儿脸色更差了。
尤其听见“宋大奶奶”这几个字,叶晚宁额角的青筋突突一跳,浑身的气血一瞬间涌上来,奇经八脉都被冲得刺痛,眼前便是一黑。
谢总管吓了一跳,“哟,宋大奶奶,没事吧?”
叶晚宁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眼前的黒翳才逐渐散去,“我没事,劳烦谢总管给口水喝。”
谢总管多少年都没给人端茶送水了,这会儿也不知怎么的,好像被小寡妇的气势摄了魂了,亲自领着叶晚宁到旁边的厢房安坐,又给她倒了杯茶,才去给荣王回话。
谢总管一走,叶晚宁的肩膀就塌了下去,伏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臂弯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方才见到荣王时,一股冲动上来。
若她能救得了荣王妃,兴许能求一求荣王?
可随即这种想法就被掐灭了。
荣王府与蔺贵妃对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蔺贵妃侄子的死看似是个意外,其实是两方势力的拉扯。
荣王不会为了一个叶太医破坏大局。
就算为了给荣王妃治病,她们父女也不是不可替代的,她可没忘了谢总管提到的鹿神医。
前世谢承晏足足在死牢里耗了三个月,这桩事情才有一个了结。
他的身份摆在那,就算在牢里呆上三年,也要不了命。
可她爹怎么办?
蔺贵妃拿荣王府没辙,就得拿她爹当突破口。
方才谢总管就说了,她爹受了刑,没法替荣王妃施针,可见罪遭得不轻!
谢承晏能等,她爹不能等!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算荣王能救她爹,也救不了她!
宋家就是千日要妨的贼,随时都可能跳出来捅她一刀。
荣王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时时出面替她撑腰。
救命的恩情是大,但几次也就消磨的差不多了。
再说,宋家就算受荣王府的威慑,明面上不敢动她,背地里总有空子可钻。
所以,她还是只有谢承晏一条路可以走。
她要让宋家产生一种错觉,只要她有个三长两短,谢承晏就会让宋家倒霉!
只要她和谢承晏的关系不断,谢承晏对宋家的威胁就是时时刻刻的。
寡妇通奸这种事,只要漏出去,谁来给她撑腰都没用。
但她的男人是谢承晏!
宋府敢放一个屁吗?
切切实实的亲密关系,比荣王府一百个空头保护都有用。
可谢承晏……
她怎么才能跟他一直扯上关系呢?
又如何利用这段关系,救出她爹呢?
*****
荣王听谢总管说了来龙去脉,没说话。
谢总管抬眼看看主子的神色,“宋大奶奶为了叶太医的事情连日奔波,接近世子爷,应该是走投无路了……”
荣王淡淡抬眼,“你觉得她会来求我?”
谢总管愣了愣,难道不会吗?
这小寡妇睡了世子爷……
不,肯定是世子爷睡了小寡妇。
不管谁睡了谁,这小寡妇必定是为了救父。
但世子爷不可能答应,否则方才对小寡妇就不会是那般态度。
世子爷不答应,小寡妇能不趁机来求王爷?
正在此时,外头来人禀报,“王爷,王妃醒了!”
“哎哟!”谢总管一拍大腿,松了口气,随即反应过来,“说一个时辰,还真就是一个时辰!”
荣王面色肃了起来,起身朝外走。
主仆二人到了荣王妃的屋外时,叶晚宁已经在荣王妃的床榻前了,正在交代婢女需要注意的地方。
“王妃的情绪要尽可能保持平稳,不可大起大落。按照我的方子吃上三天,我再来给王妃复诊。”
复诊这种事,其实来不来都行。
叶晚宁对荣王妃的病心里有数。
她是要做给宋府看的。
在搞定谢承晏之前,她得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让宋府不敢动自己。
谢总管站在门口追问:“就按这个方子吃就行?别的没了?”
叶晚宁被他问的烦躁,淡淡道:“谢总管少贪嘴,能多活个十年八年,大夫的话听不听,就看你自己了。”
谢总管气得倒仰,这是怨他多嘴呢!
叶晚宁松开荣王妃的手腕,顺手替她盖好被,说:“这次发病,可不全是心疾的缘故,王妃切记不可多思多虑,这病是积年累月攒下的,若有什么事做引子,这病就全引出来了。”
她一摸脉,就知道荣王妃心思重,什么都爱积在心里不脱口。
荣王妃抬眼看她,目光极是温和:“叶太医也这么说。”
叶晚宁说道:“王妃既然知道自己的病灶是如何来的,就得想办法纾解,不能由着它去,平日里,莫要做那些赏花养鱼伤春悲秋的事,对王妃身子不利。若是没什么事做,自己亲手侍弄些什么也行。”
谢总管在门外听了直皱眉,王妃多矜贵的身份,还能亲手做粗活不成?
荣王妃的神情却越发温和起来,“好孩子,你是真心为我好的。”
叶晚宁淡淡笑道:“医者仁心。”
谢总管在门外听了这话面色一变。
叶太医可是为了世子出头才遭了这份罪的。
小寡妇怕不是心中有怨,意有所指。
他看向自己主子。
荣王倒是没生气,只是若有所思。
叶晚宁很快跟荣王妃告辞出来。
见荣王站在外面,恭敬地行了个礼,“王爷安。”
荣王负手而立,“嗯”了一声算是应承。
叶晚宁没什么话,直接告退要走。
谢总管心中纳罕。
这小寡妇还真就没打算求王爷?!
正想着,小寡妇就看向他,“劳谢总管送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