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齐远心中流泪。

早晨到宋家那会儿，他听见几个仆妇嚼舌根，知道宝庆是宋二老爷的小厮，和一个丫头苟且后逃了。

他本就不愿意过来伺候一个内宅妇人，一听这活心里更不愿意。

他是一个无情的杀手，此刻却要替人抓奸夫。

倒霉催的。

青栀低声问：“奶奶是想拦着不让宝庆回来？”

宝庆一回来，必然要跟采春对口供，到时候他们若是串通好了，恐怕对她不利。

“是，也不是。”

叶晚宁的手指习惯性地轻点两下，问：“你们二人昨日有没有注意到，趴在春凳上的采春？”

“奴婢看到了，采春一双腿被打得血肉模糊，若不能好好医治，怕是要落下残废。”

叶晚宁双目微眯，“我的意思是，府里也不是没出过这种事，一般与人苟且怀孕的丫头，是被如何处置的？”

青栀闻言微惊。

一般私下与人通奸怀孕的丫头，作为惩罚，不需要吩咐，杖责时也必定第一时间朝腰腹下手，杖掉腹中孽种，这似乎是个约定成俗的规矩。

采春却例外，打板子的人好像有意避过了她的肚子，专门往腿上打。

“难不成，大夫人还想留下这个孩子？”

叶晚宁早上半梦半醒之间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宝庆做下这等辱没主子脸面的事，今后还能不能留在二老爷身边都不一定。何况她与大房的丫头勾搭在一处，二夫人第一个就容不下他。

那大夫人还留着宝庆的孩子有什么用？总不会是因为她心善吧？”

这里头……

肯定还有别的猫腻！

洛蓝这会儿在马车上仍拿着账本，闻言打着哈欠从账本中抬起头，说道：“奴婢听说，昨儿二夫人回去，跟二老爷吵起来了。”

青栀莫名其妙，“宝庆跟大房的丫头偷偷往来，二房不该同仇敌忾骂大夫人心眼多胳膊长？怎么还吵起来了？”

洛蓝说道：“昨儿的事一出，府里就起了猜测，说二老爷和杜姨娘没准有事儿。给杜姨娘吓得去大老爷跟前儿下跪，二夫人八成也是为了这回事儿跟二老爷吵的。”

宋二老爷宋胜安好色的毛病是随了老文远侯，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念头动到兄长的小妾头上，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丢人。

要真有这事儿，往后整个文远侯府都不用出门见人了。

青栀觉得不会，“杜姨娘一心都在大老爷身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再说她总得为六姑娘想想，不至于这么糊涂跟二老爷有什么吧？”

“而且，杜姨娘年岁也不小了，哪比得上二老爷院儿里养的娇花美艳？”

洛蓝道：“那可不一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妾不如偷……

外面驾车的齐远默默望了望天，我的世子爷，原来您好这口？

叶晚宁说道：“宝庆跟着宋胜远的时日不短了，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倒没听说宋胜远那边有什么话传出来。”

“二老爷已经被二夫人闹得头疼不已，哪有空管宝庆啊。”

话虽这么说，但叶晚宁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不管怎么说，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不能让宝庆回到宋家。”

中午几人到余记面馆各要了一碗面匆匆下肚。

之后齐远去办事，叶晚宁则让青栀扮成小厮到外面驾车。

主仆三人往一同往大理寺外设的府刑司去。

停尸房毕竟异于寻常地方，专门有一条巷子直通府刑司。

路过巷子口往里看，就见府刑司的大门上挂着两个惨白的大灯笼，漆黑的奠字一动不动，越发显得死寂，即便是大白天的，也十分瘆得慌。

青栀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赶紧催马往前，拐入后边的巷子。

巷子里安静异常，虽已入夏，这处却十分荫凉，风吹得后脖颈直起鸡皮疙瘩。

叶晚宁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竟没觉得害怕。

“咱们就在这等着吧。”

青栀用黄粉涂了脸，坐在车辕上，时不时地望着巷子口，心中紧张。

等了小半个时辰，一个长随模样的人进了巷子。

青栀赶紧敲了敲马车，叶晚宁探出头来。

长随问：“可是宁姑娘？”

叶晚宁点点头。

长随说道：“小人孔常，见过宁姑娘。我们爷今儿请了几位能人查看蔺四的尸身，麻烦了府刑司诸位兄弟，在里面招呼大家喝酒。稍晚些时候您跟着小人进去，大大方方的就行。”

别看衙门里的差役们手头没什么权势，却个个都是难缠的主。

要真有什么事儿得罪了他们，一层递一层的，都不知道是怎么给使的绊子，人就卷进麻烦里去了。

穆言亭身份摆在这，却没什么架子，办事从来妥帖周全，面子给足，再难缠的小鬼也要笑脸相迎。

叶晚宁接过孔常递过来的包袱，“好，我知道了。”

包袱里是一件男子长衫，料子不好也不坏，颜色不浓也不淡，另外还搭配了一个半新不旧的药箱。

叶晚宁赶紧回马车里将衣裳换了，束起头发，背上药箱，像是个郎中模样。

荣王府肯定要找人来查验尸体，替谢承晏洗清罪名。

穆言亭这是把她夹到验尸人中间了。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府刑司的巷子口来了辆马车，里面下来的人与她的装扮差不多，被人引了进去，随后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眉头紧锁，眼见是对蔺少容的死没什么头绪。

之后又陆续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仵作打扮，另一人竟是个道士。

等这几个人都出来，天色已经擦黑，薄薄半片月亮挂在明暗交替的天幕上。

孔常这才过来示意，可以进去了。

青栀有样学样，把马车停在府刑司那条巷子口。

叶晚宁背着药箱跳下马车走进阴暗的巷道。

天压云低，朦胧的月光照射在惨白的灯笼上，好似弥漫着一层雾气。

府刑司的大门异常的宽，应该是为了抬尸体更方便。

这里停着的尸首都涉及重案要案，要么就是身份特殊。

蔺少容这两样都占了。

进了大门，里头的院子不算大，一桌酒就摆在天井处。

今日当值守尸的四五个人围桌而坐，喝得六七分醉，正在兴头上。

男人在一处，免不了要说起女人。

叶晚宁跟在孔常身后，贴着墙边往停尸的冰窖去，听见几人议论不同年纪的女人滋味儿有什么不同，脸臊得有些红。

一个衙役眼尖看见叶晚宁，顿时“嘿”了一声，对穆言亭说道：“二爷，王府哪儿请的高人，竟是个雏儿？怎么听几句荤话脸还红了？”

叶晚宁顿时浑身一僵，后背瞬间就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