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众生平等,但权贵不是这么说的。
唯一想要阻挠给郭平开颅的兴国公府,也只是不想暴露真相而已。
一个连性命都不在自己手上的贱奴,连吃喝拉撒都不由己,又谈何人权、自尊,只可能成为刀俎之下的鱼肉,任凭宰割。
叶晚宁想到谢承晏逼着自己签了卖身契,心中一阵悲哀。
她在谢承晏面前,与躺在堂上即将被人撬开脑壳的郭平,应该没有什么分别吧?
为了让众人亲眼所见郭平确实死于食脑虫,该在场的人都要在场,索性就在堂上进行开颅。
大理寺的仵作陈钊有多年的验尸经验,立即准备好了开颅的一应事宜。
只是他也没撬过人的脑袋,更对脑中可能存在的食脑虫有些惧怕,不由得看向叶晚宁。
叶晚宁倒是跟父亲一起研究过死人的头骨,向他补充了几样需要的东西。
此时,郭平已经死亡一个多时辰,肌肤出现紫红色瘢痕,说明血液已经凝固,不会有多少出血。
叶晚宁带上薄皮护手,先是用笔在需要下刀的地方做好标记,然后对仵作说道:“头骨坚硬,割开皮肉之后,要用锋利凿锉小心在骨头上开出数个孔洞,再逐渐扩大需要取掉的部分。”
如果是给人治病,还要先将头骨与内部的硬脑膜分离,但验尸就不用有这样的顾虑,只要将脑袋打开,能让人看得见里面就行了。
宋胜远几乎被吓得失禁,紧紧拽着儿子的袖子。
宋淮初生牛犊不怕虎,何况他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只不过对叶晚宁胆敢给死人开刀,感到惊异不已。
直到叶晚宁有意无意往他这里扫了一眼。
宋淮浑身一紧,不自觉的绷直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股阴冷的气息从背心一直窜到天灵盖,仿佛叶晚宁刀下尸体不是郭平,而是自己。
但他再细细去看叶晚宁的目光,她却已经低下头去。
叶晚宁在心中骂了一声蠢货。
如果她愿意,当然可以一把毒药将宋家人送上西天,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让他们糊里糊涂又痛快地死了,那还能叫报复么?简直是助他们早死早超生。
她必得一点点瓦解他们的防线,将他们所拥有的一步步夺去,让他们在痛苦惊惧中垂死挣扎却不得解脱。
刀落在郭平的前额上方,准备划开头皮。
蔺二夫人直勾勾的盯着叶晚宁手中的刀,一想到眼前的一幕,或许不久之后就要发生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蔺二老爷连忙叫来下人七手八脚地将她抬走了。
叶晚宁则与陈钊相互配合,缓缓揭开郭平的头皮,逐步进行清理。
之后陈钊开始用凿锉给头盖骨开孔。
头骨坚硬,即便凿锉削铁如泥,也足足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将郭平前额至颅顶的骨头取下。
那一刻,陈钊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精力耗尽,不敢往郭平的脑袋里看上一眼,就踉跄着后退。
叶晚宁站在一旁,心脏同样“怦怦”跳得厉害,浑身的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地往外冒,所有的寒毛都叫嚣着竖了起来。
但她整个人仍旧牢牢地钉在原地,没有退离半步。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缠绕在她身上,似乎并不想眼见为实,只想听她道出一个结果。
就连荣王爷和兴国公都一脸紧绷,死死地盯着手持着天灵盖的叶晚宁。
大理寺卿杨慎公案下的腿微微发着抖,几乎要夺路而逃。
但他却明白自己终究避不过这个坎,只能苦着一张脸,强逼自己开口询问,“宋大奶奶可看清了?郭平的脑袋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叶晚宁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才勉强恢复镇定,将取下的头骨放在一旁,仔细朝郭平的脑袋里看去。
活人的脑会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粉色,但死人的大脑因为没有新鲜的血液,会变成灰白色。而大脑的形状如双拳并握,有一道道沟壑与隆起。
可郭平的头骨内,完全没有任何形似大脑的东西,只有许多黏连的液体和糊状物。
叶晚宁面色微变,嘴唇变得苍白,缓缓后退一步挪开视线,才将那股恶心给压下去。
青栀见她摇摇欲坠,便想上前搀扶。
叶晚宁却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对一旁腿软的仵作陈钊说道:“取香灰来。”
陈钊脸色比叶晚宁还差,勉强挪着发麻的腿脚去取了香灰过来。
叶晚宁拿着香灰,看向众人说道:“我要撒香灰进去了,各位可要上前看上一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并不想看上两遍,因为一会撒过香灰之后,肯定还要见证一下食脑虫的存在。
于是多数人都没动。
只有荣王和兴国公,以及他们身边的谢总管与蔺二老爷上前看了一眼。
随即四人的脸色都变得奇差无比。
尤其是蔺二老爷,当场就冲到堂外呕吐起来。
兴国公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一个大男人,竟然连叶晚宁一个妇人都不如。
蔺二老爷一脸菜色地回来,似乎觉得自己这般太过丢脸,想拉大理寺卿杨慎做垫背,便说道:“杨大人,你作为此案主事,无论如何也要眼见为实!”
杨慎眼泪都快下来了,甚至想当着众人的面承认自己胆小如鼠,但他不敢,这么丢人的事,回头传到家中母老虎的耳中,他不死也要脱层皮。
于是杨慎抖着腿从公案后绕过来,眼部肌肉紧绷到痉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才迅速往郭平脑袋里看了一眼。
只见烂乎乎的一团浆液,如同酒鬼胃里吐出来的隔夜酒水般恶心。
杨慎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但为了自己堂堂大理寺卿的颜面,生生将涌上来的酸水给咽了回去。
蔺二老爷无语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杨慎保住了自己真男人的脸面,顿时挺胸抬头的干咳一声,对叶晚宁说道:“宋大奶奶请吧。”
叶晚宁微微缓了缓呼吸,做好心理准备才重新上前。
香灰如果撒的太多,很有可能会把透明细小的食脑虫给埋住。
她只能摘下护手,用指尖捏起一点香灰,薄薄的均匀地撒进去一层。
坐在一边的荣王看着这一幕,不由对这小女子的定力和胆色感到惊异。
难怪她触碰了儿子的逆鳞还能活到现在,的确不同于寻常女子。
然而实际上,叶晚宁早就已经到了心理能够承受的极限,不过是为了父亲的性命和自己的仇恨,硬着头皮撑住了!
她定定地看着那一层香灰,逐渐显现出扭曲的虫体,终于松了口气!
这段日子的付出和忙碌总算没有白费!
叶晚宁止不住的激动,“王爷,国公爷,杨大人……你们可以过来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