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衙出来的帐房先生满脸不服气，一边走一边嘟囔道“真是窝囊，这叫怎么一回事啊？明明是自家的事情，结果最后闹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给咱们证明，还花了那么多银子。”

傅柏也是在一旁安慰道：“又不是花你的银子，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我就是不服气。”账房先生无奈道：“一个八品的小官，竟然胆敢在咱们面前这么装蒜，若是放在原来，就算是他们的知府来了，也不敢和咱们扎刺，这才几天，咱们里里外外搭进去了多少银子？若是放在原来，就算是借他们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这么说话。”

其实账房先生的吐槽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燕青是华阳王朝的八皇子，可以说是万人之上的人物，就算是沦落江湖开设“黑市”自命为宗主，那也是一言九鼎的存在。

不管说是狐假虎威也好，扯虎皮也罢，总而言之，常年在“黑市”手底下干活儿的那些人也是见过了高官的存在，现在让他们这么装孙子，在一个小官面前低头，他们咽不下这口气也是正常。

傅柏等到账房先生一顿吐槽之后，这才缓缓说道：“恐怕这就是你们宗主让你们来我手下的原因之一吧。”

看到帐房先生不明所以的样子，傅柏继续解释道：“黑市不管再怎么风光，可是那总归是见不得人的场面，就像你们宗主现在所考虑的这样，总有一天你们要洗白，要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之下，那就要从头开始。”

“可是...”帐房先生欲言又止。

傅柏也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你的意思我明白，你们有落差，从一开始来我这里就有落差，不过你们这种落差我能够理解。白手起家不同于另起炉灶，咱们所需要的东西可是太多太多了，如果现在这么一点苦你都吃不了，这条道路只会越走越窄。”

吃苦的方式有很多，如果说能够看到未来的那种吃苦，也可以算得上还是一种激励。

这种激励会发生在每个人身上，谁也不会例外。

“金鑫，我爹不同意你和我姐的婚事，这是你家的聘礼，我都还给你。”

烈日炎炎下，躺在七平米左右大小茅草屋内的金鑫是心思冰冷到了极点。

吞咽了一口唾沫的金鑫哆哆嗦嗦从枕头下掏出自己读了多年的圣贤书，用力地捻动了几下，这个上面描述着“书中自有黄金屋”的线装书本就像是他失败的人生一样，被风微微一吹便开始胡乱地翻阅起来。

深吸一口气的金鑫用左手紧紧按压住上下摆动的右手，猛地一挥，手里的书本便整齐地散落到了地上。

这本已经不知道读了多少次的论语，此时早已经被泪珠难以印染。

一团微风飘然而起，书中那还算是有些圣贤的话语在金鑫耳边喋喋不休，这种感觉让金鑫还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那扇老旧的破门因为风吹的缘故一直嗡嗡作响，金鑫不敢去看，因为他不知道外面路过的人看自己到底是怀着一副怎样的心情。

一切终于结束，就像是棺材进入坟墓一样的安静，金鑫用尽所有的力气站起身来。

红得令人眼晕的箱子塞满了他的眼神，刚才本应该成为自己小舅子的男人从上到下态度诚恳，语气平缓，用词准确，如果这不是退还聘礼的话，自己一定会认为这是交心之话。

退还自己聘礼的人叫做白聪，是他朝思暮想七年的女孩儿，两个人从私塾之时便互生情愫，本以为那扇名为幸福的大门已经为他们开启，可惜的是这扇门之后是此路不通。

七年的爱情长跑终于在自己再一次落榜之后落下了帷幕，只可惜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做那种“执子之手，与子缠绵”的事情了。

一连数年都不曾有所功名的金鑫终于开始让自己沉沦，酒精的麻醉让他没有释怀，相反更是独孤，只不过这一次换来并不是以往的安慰，而是一张略显悲伤的面容。

金鑫一张苦笑的表情，还好，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才华还没有失去。

“对不起。”

和刚才的长篇大论不同，言简意赅的三个字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

“没关系，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金鑫没有挽留，因为他清楚就凭他的成就，就算是努力半辈子，也无法满足白聪父母给她规划好的生活。

与其死缠烂打互相难堪，倒不如大方松手还得心安。

金鑫没有学着某本书籍之中，男主哭喊地追逐那一条十里红妆，而是呆呆的望着站在窗口，回忆起来了自己过去的人生。

今年二十三岁的他可以说是悲惨开局，从小就没有父母的他是靠着自家的一名老奴拉扯大的，没有一步登天，只有苦熬苦夜，学习成绩一般的他最后没有选择进入那所需要昂贵学费的学院，而是选择了一所寻常的书馆，本想着靠着在文学造诣上有所成就的他却发现这个社会和课本上所描述的不一样，那本圣贤书《论语》就像是一本充满滑稽幽默的杂耍一样，除了让自己像是一个小丑以外，没有其他作用。

兜里只剩下半两纹银的他确实已经失去了追求爱情的权力。

“谢谢，这几年很开心。”

就像是柳下惠坐怀不乱之后那简单的几句割舍。

“你以后会幸福吗？”金鑫在宣纸之上缓缓写下了这一行字，然而犹豫再三之后还是选择了删除。

“再见。”

这两个字成为了这段关系最后的结束语，一切平淡到就好像下楼吃饭一样简单。

只可惜婚姻的旅途少了一对白首到老的男女，单身的宫殿多了一个满是伤痕的骑士。

茅草屋内的那扇破旧的似乎都承受不住一拳的木板门，此时却骄傲得像是一堵围墙，将所有的阳光全部遮挡住，金鑫站在黑暗之中，除了强有力的心跳声音其余什么都没有。

午后燥热的热浪吹拂进来，游走于出租房内的每一个角落，一摞书本，几件浆洗发白的衣服以及一张破板床，就是金鑫所有的家当。

金鑫在房间里面坐了许久，黑夜替换了光明，喧哗取代了平静，被人退婚的后劲儿很大，即使就连金鑫这种小半辈子都遭遇不顺的男孩儿一时之间缓不过来。

通常这种情况都需要外界助力，而这一次的外界助力，是一封书信。

本来不应该响起来的庭院此时却是叽叽喳喳，炙热的阳光此时显得是那样的耀眼，金鑫眯缝着双眼走到庭院面前，木讷的接过来人手里的书信。

当他本来想要询问一下来人身份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并且不知情。

打开书信的他被接下来的一番话弄得有些晕头转向。

“亲爱的金鑫先生您好，我是期货行的账房先生，请允许耽误一下您的时间为您介绍一下我们期货行，期货行是一家新的企业，主要的事情是存储和转运货物，我们是在某位大东家的口中知道了你的存在，我们相信你就是我们期货行所需要的专业人才，如果您时间允许的话，请于明日上午九点半来开原城的期货行会晤。”

短短几行字去让金鑫顿时感觉到了一股不安，开什么玩笑，自己数次恩科都名落孙山，就连去书馆教书都屡遭拒绝，现在竟然收到了期货行的来信？骗人的吧？

不可思议一幕一幕地在金鑫脑海之中回荡，最为让金鑫没有想到的是自己本应该是市井之徒，可是现在却有人慕名而来。

就在金鑫还在犹豫的时候，送信之人还不忘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

“为了节约你的时间，这是我们的东家给你的路费，请查收。”

送信之人的末了还有一张微笑的表情。

不可思议的金鑫稍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足有七八两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