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怕沈妮操持花钱,便叮嘱沈妮,等她离世后,直接用草席卷出去埋进祖坟就行了。
沈妮自然不会这么做。
大操大办就算了,就简单办办,让奶奶上路安心。
“哥,等出殡前的那天,你去肖家村接一下我的三个孩子,让她们来送送太外婆。”
“那肖锋呢?你不给打招呼?”
肖锋?
……
她也不知道。
她脑子也一团乱。
沈妮神情呆滞地望着某处。
堂哥叹口气,“还是给说一声,回不回来其次,他是唯一的外孙女婿,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给说?”
到了邮电局,沈妮下车给肖锋发了电报,只有短短四个字“奶奶过世”。
远在千里之外的肖锋此时正在野外训练。
领导收到电报,第一时间让通讯兵传给肖锋。
即使这样,肖锋收到电报已经是晚上。
“这上头对咱就是好,其他连队都羡慕死了,毕竟这作训服除了一线有必要的实用分发以外,像咱们这样的连队没几个能分到。”指导员陆海摸着自己衣服,很是喜欢。
肖锋倒是无所谓,“不说其他,这宽松度和舒适度可以。”
“确实,咱们以前干啥都那一套衣服,太宽穿着像唱戏,太瘦这训练起来又不舒服,这下好了,常服以后就按正常尺码来。”
“报告,连长,有您电报。”
肖锋正脱下作训服抖着身上的草屑,听到报告,他把衣服重新穿上,一边扣纽扣,一边接过通讯兵递过来的电报。
“谁啊!”
指导员拧开手电照在纸上。
看到纸上的几个字,指导员看向肖锋。
“节哀啊!”
肖锋的目光落在纸上,眉头皱紧,顿了几秒后,把纸收起,装进胸口的兜里。
“不是听你说你奶奶虽然走着不利索,身子骨还是没问题的吗?那你这刚收假,也不好再请假啊!”
指导员挠挠脑袋,“国庆节我们还有一场大演练,你是指挥,这关乎咱们团的荣誉,团长肯定不会放你走。”
肖锋低沉道:“是我媳妇的奶奶。”
“你怎么知道是你媳妇奶奶,电报上边又没说。”
电报上落笔是沈妮,要是他奶奶,那应该收到他爸的电报,而不是沈妮的。
这次回去他都没去看看老人家,没想到……
“你去找三排长,那小子不是能掐会算吗,问问他最近哪天适合出殡?”
指导员:“这也行?”
“我回团部一趟,一会回来,你看着点。”
肖锋找了辆吉普车就离开了。
指导员站在原地惊讶道:“这小子之前那么拼命几年不回家,这次才回来,怎么就这么急着回家,虽然是大事,但是这边也很重要,换作以前,想必他会选择留下来吧。”
“这还用说,连长这次回去那么久,想必和嫂子久别胜新婚,分开都不适应了,你没看见他闲暇的时候偶尔还发呆吗?”
“你知道个屁,就瞎说,连长媳妇奶奶去世了,刚发来电报。”陆海踹了一脚三排长何浪,“叫你来,连长是让你看看哪天的日子适合出殡。”
“啊,连长真要回去啊,这次演练搞得这么大,团长能放人才怪。”
“闭嘴,这些不是你该管的,你赶紧掐掐手指头。”
……
再说沈妮这边。
棺材和寿衣定做来不及了,沈妮就买了成品,都买了上好的。
同时还置办了葬礼上用的所有东西,包括孝子们的穿戴布料。
这些她都没和棺材铺老板讲价,送奶奶去另一个世界的东西,怎么能讲价呢?
老板倒是实诚,给她便宜了一块钱。
照相馆相片当天出不来,而且相片不能加大,还不能把双人照分开,沈妮便只好拿上照片。
照相馆的老板让她一剪二,把相片粘在棍子上,栽起来就行。
出了照相馆,想到家里那些人要去打坟,还忙前忙后的,她应该给吃好点,让他们用心把这场葬礼办了。
便去肉店买肉。
堂哥人不错,他拦着沈妮,“别买肉了,太贵,家里菜地里有什么吃什么,家家户户都种了地,都有菜。”
“奶奶怕我费钱,不让我大操大办,既然不大办,那小办也吃好点,算尽尽我的心。”
沈妮坚持买了七斤猪肉,一个猪头做祭品。
由于上次事件,老板在每斤价格上都给她便宜了五分。
在供销社,沈妮又买了一些祭品用的小食品。
她不懂,什么都不懂,全是堂哥在一边说,她只管安静地站在一边付钱。
买完这些已经是下午六点多。
她回去后,院子的灵棚已经搭好了,院子里还垒起了一个锅灶,此时正冒着热气。
见他们回来,立马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
有婶子拉住沈妮的胳膊,“那边给你留了饭,你先去吃点,等会再给奶奶穿衣服也不迟。”
沈妮本不喜欢陌生人亲近,闻言,便没抽出胳膊,任由人拉着走。
“阴阳师来了吗?”
“来了,和村长,还有你大爷爷说话着了,看怎么安排,明天去看祖坟,他看完才能挖坟。”
沈妮不懂这些,听就对了。
“今天的吃的是哪来的?”
“今天做的是土豆熬白菜,还有米饭。都是大家伙拿的,你也不用在意,都是一家人。”
“妮妮,先喝点水再吃,舒服点。”
“妮妮,嫂子种的菜可好了,一条虫子都没,回去的时候我给你拿几颗。”
“你呀,别唠叨了,去那边剪纸,还要裁布,给大家做孝服,让妮妮安静点。”
“妮妮,你不用担心,咱们这大家人,平时虽然一家和一家拌嘴舌,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很靠得住,很团结的,所以,这丧事你不用害怕,该怎么做有大家呢,你只管吩咐就成。”
一大家子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给足沈妮温暖。
沈妮甚至都认不清谁是谁,只看到他们一个个善意的脸庞。
她端着碗,扒拉了一口菜,从早上到现在,她一滴泪都没流的人,此时再也刹不住,泪珠一颗一颗掉在碗里。
“这孩子是个苦命的啊,从小到大,看的真让人心疼。”
“以后再也没有疼她的人了。”
这些话都传进沈妮的耳朵里。
今天不管众人是出于同情,还是可怜,都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温暖。
这点,她都记下了。
她感谢来帮忙的所有人。
在几位长辈的帮助下,沈妮给奶奶擦洗了身子,换了寿衣,把人放入棺中,抬进灵棚。
这个小院,要彻夜通明了。
晚上,沈妮坚持守灵,守灵的还有一个族里的叔叔和堂哥。
见沈妮跪在冰冷的地上,叔叔还给她抱来一些软草,拿来一件军大衣。
夜深人静。
小院尽显凄凉。
那抹裹着军大衣缩在草上的身影,孤单又悲伤,就像是离群的孤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