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居的门紧闭着,周义家的穿了件褐红色的粗布衣衫鬼鬼祟祟地从外溜了进去。
银环已在屋内等了许久,她抬眸间,周义家的满头大汗地进来。
银环皱起好看的眉头,责问道:“怎么这么慢?”
“姨娘见谅,实在是手上的活脱不开身,这才来晚了,让姨娘久等了。”周义家的擦一把脸上的汗,略有歉意道。
银环也能听出她的意思,体贴道:“此事若能成,你的差事我会商量主母给你调换的,可眼下却没有合适的空缺,你莫要着急。”
周义家的笑笑:“谢姨娘,难为姨娘还记着。”
说罢,她从胸前掏出一个小木匣,打开后便是一只雕有牡丹图案的玉镯子。
这镯子单看大小、颜色、式样,与云小衣手上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
银环笑着接过去,端详一番道:“你这门路倒是厉害。这个若说是真的,旁的便也全是假的了。”
周义家的垂着头,可还是难掩自得的语气道:
“姨娘也不用惊讶,小人门路里的师傅,都是实打实的真手艺,莫说姨娘要这样的镯子,就是要当今王皇后头上簪的,小人也能找人给复刻出来。”
银环勾了勾唇,将镯子搁在桌上:
“你说的我都信。此事还是差你办我更省心些。你且再去让师傅做些出来,这一只的,我先给你银钱,当做定金。”
银环说着,便让冬因从去拿银子。
周义家的喜笑颜开,谢道:“姨娘做事痛快,小人一定按照姨娘说的,叫那师傅做好。”
银环笑了笑,将桌上的镯子又拿起来,转头见冬因取了银钱递过去,便又道:“你快走吧。若叫人瞧见你来我这儿,怕是又要生些是非。”
周义家的点点头,走了。
待冬因送她出去,银环才从袖中掏出云小衣那只真镯子出来。
她将两个镯子放在几案上,左右打量道:“倒真是一模一样。”
冬因进门来:“咱们怕是看不出什么。可若是让真懂行的看了,想来这假的便是假的,真的便是真的,也不会如咱们一样,都看着是真的了。”
银环被冬因的话逗笑,掩面道:“你这说的怎么跟绕口令似的。”
冬因将桌上的茶杯收了,道:“姨娘若真喜欢这镯子,直接去玉器店打一只更好的便是,对着这样一个老式样,瞧着也有些不合时宜的意思。”
银环将两只镯子摞在一起:“你懂什么。这陵京中的东西也不过十几年换个样子。现在这镯子看着老旧,若真摆在外头的集市上,还不定多抢手呢。”
冬因沉眸一笑,打趣道:“姨娘莫不是兜里的银钱不够花,如今还要自己在外头做些营生不成?”
银环嗔怪地瞧她,她哪里是要做营生,是这云小衣的镯子断不能成为威胁苏意的东西。
冬因笑着退出去,一掀帘子刚好瞧见正往院中来的谢望山。
她忙退回来禀告:“姨娘,世子过来了。”
银环忙将桌上的镯子收起来,又整理了一番仪容才起身迎接。
*
另一边,三人刚进了府,谢老夫人一脸肃然地看向钱氏道:
“严妈妈,你带大娘子去祠堂,若胆敢再擅自跑出来,我定要实行家法的。”
钱氏闻言,摸一把屁股,心有余悸道:“母亲放心,儿媳再不敢偷偷跑出来了。”
谢老夫人不耐烦地扫一眼,冷哼道:“意儿你随我来。”
苏意应了一声,谢老夫人又道:“若春和若水就不要跟过来了。”
两个丫鬟脚步一顿,犹疑地互相看一眼,又转头看向苏意。
苏意微微侧头,轻声吩咐道:“你们且先回宝香堂去吧。”
若春还从没离开过苏意身边,她带着些警惕道:“主母我等都是您身边贴身伺候的,哪里有单独离开的道理?”
谢老夫人轻咳一声,沉声又带着威压道:“太安堂里不缺丫头,难不成你们还怕我老婆子害了你们家主子?”
二人齐齐跪下,苏意上前一步,将她二人挡在身后,垂首道:
“祖母多想了。她们自入府里便从未离开过我身边,今日想来是不大习惯的。我且说她们几句,祖母莫要动气。”
谢老夫人见苏意依旧是温婉的态度,便只将脸上的凌然之气敛去几分,可语气却仍旧不容置喙:
“底下的丫头实在被你娇惯地有些不成样子,当着我的面就敢出言忤逆我,你日后还是应该好生管教才是。”
“祖母教训得是。”苏意屈了屈膝道。
谢老夫人闭了闭眼,缓缓将手搭在吴妈妈的小臂上,慢悠悠转过身去,又道:“我在太安堂等你,你自己过来。”
说完,谢老夫人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走了。
若春支起身子,还是想劝苏意别去。可苏意却伸手堵住了她的嘴,嘱咐道:
“你们先回宝香堂。若我两个时辰不曾回去,若春,你便拿着我抽屉中的信,去见医馆的白川先生。”
若春点了点头,眼中却满是担忧。
苏意浅笑,抚慰道:“回去吧。”
*
太安堂内烧了不知名的香,香气醇厚,给人一种低压而沉闷的感觉。
苏意进门屈了屈膝,道:“意儿给祖母请安。”
谢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去坐下。
苏意点头致谢,刚落了座,便听谢老夫人苍老的声音响起:
“意儿你到府上也有五年了,自从掌家以来,事事做得周全妥帖,尽心尽力,我看在眼中,既欣慰,又心疼。
这么一大家子的琐碎事全数交在你手上,若说不辛苦,是不可能的。可反过来想,这也是谢家对你的信任和爱重。
你近几年,身体一直不好,我这心里头,更是觉得对你有些歉意。今日找你过来说说悄悄话,也是想问问你近来的身子可觉得好些了吗?”
苏意唇边含笑,温和道:
“劳烦祖母挂心,是意儿的不是。祖母曾掌家数年,意儿一直以祖母为榜样,虽然如今不及祖母之万分之一,可日后还是会继续向祖母学习的。
意儿的身子也就这个样子了,一直吃着药,却怎么都治不好,先前世子也费心来问,可实在不好叫大家因为我这小病多费心,多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