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正在屋内做衣裳，秦勉一推门，她立马就喊赖妈妈。
“赖妈妈和小月都不在，你不用喊了。”
姚黄眉头一皱，顿时便抓起剪刀横在自己胸前：“将军要做什么？”
倘若秦勉敢用强，她就死在秦勉面前。
秦勉嗤笑一声，眼中满是轻蔑：“你放心，我还没无耻到这种地步。”
“原来将军知道自己很无耻啊，我还以为将军不知道呢。”
秦勉在桌子边坐了下来：“你胆子也大起来了，在我面前竟也敢不自称奴婢了。”
姚黄放下了剪刀，自顾自坐在床边继续做活儿：“我怕什么？将军不是已经给朝廷上奏章了？我寻思着将军不会说话不算数，说了要放了我的奴籍，就一定会照做，既然如此，我提前几个月体会一下不做奴婢的自由，有什么不好。”
秦勉微微蹙眉，是他太过宽容了么？竟然纵得这丫头胆子越发大了。
“我要纳你为良妾一事，我自会向夫人说明，你可有什么话要捎给夫人？若是有，现在就告诉我，我会一并在信里写好。”
姚黄冷笑着瞥了秦勉一眼：“将军就这么着急么？事情还没定下来，就要去信跟夫人说明，万一到时候有变故怎么办？将军要如何跟夫人解释呢？不会又要编个谎话说我死了或者被强人掳走了吧？”
“不会有变故的，”秦勉十分笃定，“姚黄，你注定是我的人，跑不掉的。”
秦勉走后，姚黄一直在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秦勉就一定要把她留在身边。
赖妈妈进来服侍姚黄洗漱，实在是不忍心看姚黄自己瞎想，就点破了姚黄的心思。
“是姑娘太招人眼了，夫人指派姑娘伺候将军，本来就让外人误会了，姑娘若是本本分分，做一个只伺候人的丫头，兴许将军也不会对姑娘这么上心，偏生姑娘万里迢迢带着救命的粮食奔赴月牙城，于风雪中救了一城的百姓，又给将军突袭指了一条路，将军能不注意到姑娘么？”
赖妈妈爱怜地给姚黄梳着乌发。
“姑娘生得不差，又有这一身过人的胆识和见识，叫将军怎能不心动呢？再加上夫人叫姑娘来伺候将军，这是过了明路的，将军把姑娘当成枕边人，也是理所当然的。”
姚黄错愕：“可是妈妈，我风雪送粮草，只是想救将军啊！难道救人也有错吗？”
赖妈妈叹道：“姑娘没错，将军也没错，是老天爷错了。”
姚黄一夜未眠。
她想起自己回来之后的桩桩件件，越想越难过。
兴许她不该去救被大姑娘扔进水里的二姑娘，如果她不救的话，说不定她的二姑娘就回来了。
如果与秦勉成亲的是她的二姑娘，那么来救秦勉的就不是她，而是二姑娘。
秦勉也不会产生误会。
依照二姑娘的性子，只要姚黄稍微求一求，二姑娘就会放了她的奴籍，还会送她游历天下的盘缠。
这该多好！
都是她多事，救了这个救那个，结果把自己陷入这样尴尬的境地。
上辈子做了秦勉十年的妾，姚黄没有一日不在愧疚中度过。
她越是和秦勉朝夕相处，就越是发现自己深陷其中。
夜深人静，想起对自己那么好的二姑娘，就越是愧疚。
所以她重来一次，才想着远离秦勉，只要将秦勉还给夫人——还给二姑娘的肉身，她就不算是辜负了前世对她亲如姊妹的二姑娘吧？
奈何天意弄人，她一心想着救人，想着让二姑娘和侯爷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天快亮时，姚黄终于下定决心。
无论朝廷和荆州王那边是什么态度，反正她要离开这里。
冰天雪地走不了，那就等春暖花开的时候走。
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多管闲事了。
想通了之后，姚黄就成天待在将军府，每日从早到晚地做衣裳做鞋子，抑或是下厨房，将有限的食材整治出几样可口的饭菜。
若是撞上秦勉，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不跟秦勉顶嘴，也不与秦勉纠缠，看上去竟乖顺许多。
赖妈妈等人都以为姚黄想明白了，渐渐地竟不再称呼姚黄姑娘，而是叫她主子。
姚黄一概不反驳。
偶尔有几次，秦勉还夸她识时务。
姚黄面上笑笑不说话，转头就恶心得想吐。
一晃就到了除夕夜。
异族人蜗居在沧南河对岸的涌泉城，不敢过河来攻打月牙城。
秦家军也不想过河去打异族人。
两方人马都苦于粮草短缺，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终究是异族人心狠。
他们之前攻占城池，将壮年男子一律斩杀，女人和孩子留下来供人玩弄。
如今缺吃的，竟把一群女人和孩子赶到沧南河边，虐杀后当场烤着吃了。
惨叫声从早到晚就没有停过，冰冻的沧南河被染成了血红色。
河对岸是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河这边的月牙城却城门紧闭。
百姓们都缩在家中，把门窗堵得严严实实，恨不得将耳朵给割掉。
没有人敢走出家门，只要一出来，就能听到妇人孩童的凄厉惨叫，闻到那令人作呕和胆寒的血腥味儿。
姚黄终究忍不下去了。
前世没遇到二姑娘之前，她是个不敢多管闲事的粗使小丫头。
可她跟了二姑娘。
二姑娘告诉她什么是人间大爱，教会她要永葆一颗赤子之心。
身为女子，她兴许做不到如秦勉一般上阵杀敌，但女子在后方，同样可以为家国做事。
二姑娘给了她一颗和从前不一样的心，二姑娘不在，她身体里跳动的心却还在。
秦勉的书房内还亮着灯。
窗户纸上倒映着他的身影。
如青松一般笔直。
姚黄盯着那一动不动的影子半晌，才轻轻敲了敲门。
门里无应答，姚黄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推门而入。
“将军，今儿个是除夕夜，我做了腊肉饭，将军好歹尝一口。”
于老板还未归，城内粮草不多，得紧着点吃。
这碗腊肉饭已经是姚黄能做出来的最美味的菜肴了。
秦勉抬抬手，示意姚黄坐下。
“你吃吧，”他抿紧了唇，“我要出去一趟。”
